Sisyphus，暂时空缺
Pulp 是一支来自英国谢菲尔德的摇滚乐队，组建于 1978 年，乐队的辉煌时期为 1994-1996 年，其核心人物为乐队主唱贾维斯·卡克（Jarvis Cocker）。
我第一次听 Pulp 听到的是这样的歌词：
I'd give my whole life to see it.
我愿意为之付出一生
Just you,
只要你
stood there,
站在那里
only in your underwear.
只穿着内衣
哇，我内心是沸腾的，贾维斯老师，不要这么文质彬彬地耍流氓！
这首歌“Underwear”来自 Pulp 的最成功的一张专辑 Different Class，在这之前他们已经发行了四张录音室专辑，却始终不温不火。但此专一出，不仅让他们拿到了英国排行榜的第一名，而且成功跻身最优秀的英国乐队之列，在那个时代能和他们并肩的也许只有 Oasis、Blur 和 Suede。
我个人非常喜欢这张专辑，也很喜欢主唱贾维斯的声音。于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喜欢并了解这张杰出的专辑，我“写下”了这篇评论，其实是我翻译了这篇评论。
这篇评论来自著名的乐评网站：Pitchfork。
评论撰写者为：Simon Reynolds。
我在翻译的过程中加入了自己的一些看法，省去了一些技术性的评论。以下是原文：
我第一次听到 Pulp 乐队的“Common People”这首歌，是在我哥婚礼的迎接舞会上，那是一个英格兰小镇。我在九十年代初的时候搬到了美国，很遗憾的错过了这支曾在 1995 年六月上升到英国排行榜第二位的经典歌曲。从听到这首歌的时候起，我就再也没有办法将它和婚礼的狂欢画面分隔开来：不同年龄和阶层的人，都不同程度的陶醉在音乐中，随着音乐的节奏从慢慢的旋转逐渐加速到疯狂的快速舞蹈。
这种婚礼的欢迎舞会正是 Pulp 希望打入的场合，还有那些办公室聚会、学校迪斯科舞会、酒吧之夜甚至是英国内陆的城镇中出现的夜总会，都是 Pulp 在 1995 年想要俘获的目标。贾维斯·卡克（Jarvis Cocker）和他的乐队想要通过这种最为直接和广泛的方式被更多人喜欢。这张专辑（Different Class）和它催生的四首热门单曲，在某种意义上实现了他们的雄心。
令人惊讶的是，在 Pulp 于 1995 年一举成名而出现在大众眼前之时，他们已经存在了十七个年头。在大多数时候，他们只能算是一个奇怪小众的乐团。整个八十年代，他们发行了一系列古怪而小有趣味的专辑，但都是在一些小厂牌，例如 Red Rhino、Fire 或者 Gift。在 1991 年，腼腆却有抱负的一个作品“My Legendary Girlfriend”为他们赢得了一些粉丝。同年，在独立音乐领域里摸爬滚打十多年后，Pulp 最终被一个主流厂牌 Island 看中，在后者的帮助下，Pulp 于 1993 年发布了一张单曲精选集。1993 年，加入大厂牌后的 Pulp 的首张专辑His‘N’Hers发行，取得了不错的成绩。紧接着的专辑The Sister EP凭借其有趣且颇有自己风格第一首歌“Babies”，取得了更好的成绩。但那时 Pulp 还算不上红，他们仍然在等待着。
也许是在一种紧迫感的压力之下（贾维斯曾说“也许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Pulp 很快就在 94 年末、95 年初投身于下一张专辑，也就是 Different Class 的工作之中。Pulp 草创之初是一支谢菲尔德的后朋克乐队，成员们还是一群学校的毛头孩子，蛰伏十七年之后，主唱贾维斯带领着他的乐队开始了自己的破茧之旅。贾维斯在灵感的爆发之下，48 小时写就了专辑 12 首歌中的 8 首，其中就有后来被称之为经典的“Common People”。
“Common People”的经典之处在于它的副歌部分就像拳头一般打在社会的脸上，它辛辣的歌词和渐进的节奏在控诉阶级分裂和不同阶级间的紧张情绪。这首歌以欢快天真的曲调开始，最初看起来只像是在描述生活中里一件趣事：一个漂亮的富家女孩找到这个普通人家出生的艺术学校学生（贾维斯自己），请他展示一下社会普通人民的生活。但随着节奏的加快，这首歌蜕变为了激进的批判性演说，贾维斯敏感地意识到了长期积累的社会矛盾将带来的后果。那位屈尊来到普通百姓生活中的圣马丁学院学雕塑的学生，虽然表面上适应了这种物质不丰富的生活，但她不仅没有意识到这种生活的真实情况，她更是永远都不能理解这些前途迷茫的工薪阶层心中对于苟且生活的绝望：因为对于她来说只需要一个电话，她的爸爸便会接她回去，回到衣食无忧的富裕中去。所以贾维斯唱到：
You’ll never understand
你永远都不会明白
How it feels to live your life
你的生活将是一种什么样滋味
With no meaning or control and with nowhere left to go
如果你失去工作，失去对生活的控制，无家可归
You are amazed that they exist
你只会为他们的存在感到惊奇
And they burn so bright whilst you can only wonder why
你只会为他们生活的耀眼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Different Class 在标题中便宣告了他们的主题：社会的对立。二十多年过去了，如今英国社会分裂依然触目惊心：阶级对立、地域歧视以及对英国脱欧的激烈争论。有意思的是在 Pulp 的家乡，传统的工业区谢菲尔德用票选择了脱离欧盟，就像那些仇外分子和本土主义者一样。不知道贾维斯对此有什么看法。
除了往社会伤口撒盐之外，“Common People”这首歌还有另外一种共鸣：在提醒那时的英国听众，Pulp 是 Oasis 和 Blur 争论中的另外一条出路。1995 年，Oasis 与 Blur 之间的对立已经被描述为了阶级和区域的冲突：出生曼彻斯特一个贫困工人家的 Oasis 主唱 Liam Gallagher 唱着工薪阶层的歌曲，而出生伦敦中产知识分子家的 Blur 主唱 Damon Albarn 则唱着中产阶级的虚幻生活。Blur 的著名专辑 Parklife，被贾维斯说成是“Slumming（屈尊造访贫民窟）”，但这也是对贾维斯创作“Common People”的一种激励。
Pulp 所代表的第三条路算是 Oasis 和 Blur 两极对立的一种折中。贾维斯和乐队其他成员，例如史蒂夫·麦基（Steve Mackey）和罗素·西尼尔（Russell Senior）代表着与 Oasis 成员加拉赫（Gallagher）兄弟不一样的无产阶级背景：贾维斯他们都有坚定的工薪阶级背景，也有着坚定的社会主义信念（例如西尼尔曾经参加过 1984 年的煤矿工人罢工）。然而他们又具有艺术性而且很有天赋，他们有的或多或少的受到了艺术学校的影响（贾维斯 1988 年曾进入圣马丁艺术学院学习，1991 年毕业）。底层出生的背景与知识分子的思想，让贾维斯觉得矛盾。
对于自己出生阶级的眷恋和对逃离阶级局限的愿望之间的张力被写入了“Mis-Shapes”，这张专辑的第一首歌。它尝试用与“Common People”相同的手法（渐进的节奏）去展现力量，但它取得的成功并不能和后者相比，因为它只代表了少部分人。它描述的是那些在学校学到了很多，并且把社会很清楚的知识分子，他们透彻地知晓社会当中的人都在自我欺骗。标题“Mis-Shapes”取自一个老式的单词，用来描述那些损坏的商品（通常是食物），这些商品会因为有所损伤而低价出售。这正是贾维斯唱到的：“因为你的与众不同，你也许会咔嚓一声碎在人家的嘴里（You could end up with a smack in the mouth, just for standing out）。”他始终不能忘记自己被视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怪胎的经历。
这正对应着专辑 CD 小册子上所写的一句话：
Please understand. We don’t want no trouble. We just want the right to be different. That’s all.
请理解，我们并不是想要找麻烦，我们只是想要有做不一样的人的权利，仅此而已。
但 Mis-Shapes 的口吻并不是在哭诉或者恳求，而是尖锐地挑衅，甚至最后上升为一种优越感，在幻想中庆祝自己得到承认和胜利：
We'll use the one thing we've got more of, that's our minds
我们将用我们多出来的一部分，那就是我们的思想
Brothers, sisters, can't you see?
兄弟们，姐妹们，难道你们不明白？
The future's owned by you and me
未来是属于你和我
...
They think they've got us beat
他们以为已经把我们击倒
But revenge is going to be so sweet
但复仇将会是那般的甜蜜
贾维斯对社会的矛盾心理同样体现在“Sorted For E’s & Wizz”中。这首歌是 Pulp 在 1995 年的第二支打入英国排行榜第二名的歌曲。它讲述了一个伤感而困惑的回忆，发生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英国的一个非法狂欢派对上。它的开篇有两句以困惑的旁观者的口吻来反思的话：
Is this the way they say the future's meant to feel?
难道这是对未来的领悟？
or just twenty-thousand people standing in a field?
或者仅仅是两万人站在空地中？
从这里可以瞥见贾维斯对于毒品的态度。当摇头丸（Ecstasy）的药效过去，黎明正冷漠地从地平线那边缓缓升起。贾维斯发现之前所体会到的团结和热情虚假和短暂的：在夜里和他一起狂欢，无比友好的陌生人此时此刻却没有一人愿意让他搭车回市区。尽管如此，午夜里的乌托邦式的感觉始终让贾维斯挥之不去：在那几个小时中，所有人的隔阂和分裂真的消失不见了！他写在专辑后面写下的四个单词最能表达他对于那场狂欢晚会的暧昧态度：
IT DIDN'T MEAN NOTHING.
阶级并不是这张专辑的唯一主题，至少有一半以上的歌都延续了前一张专辑 His ‘N’ Hers 的主题：抹上了臆想色彩的爱和性。从粗鲁的“Underwear”（衣不遮体），到下流的“Pencil Skirt”（一个好色之徒和朋友之妻的故事），再到伤感的“Live Bed Show”（一张再也看不到情色画面的床）。但贾维斯也能写出像“Something’s Changed”一样的直接而浪漫的歌曲，这是一首优美动人地讲述偶然性的歌，它在说一些改变他和她的偶然邂逅：那些琐碎而浮于表面的决定，说不定会让你在未来遇见她，遇见一些刻骨铭心的瞬间，但谁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呢。他也能写出介于高尚与肮脏之间的叙事作品“F.E.E.L.I.N.G. C.A.L.L.E.D. L.O.V.E”，其中把欲望比喻为“只在夜晚出现的小动物（some small animal that only comes out at night）”。
性与阶级这两大主题汇聚在“I Spy”了这首歌中，贾维斯将自己幻想为了一个社会的破坏分子，在进行着隐秘的斗争（很有可能只是在他脑子的想象之中），目标是报复那些生活比他优越、地位比他更高的人。他和“敌对阶级”的老婆上床（I’ve been sleeping with your wife for the past 16 weeks），他喝“敌对阶级”的酒，弄乱他的床（Drinking your brandy，Messing up the bed that you chose together），最后甚至愉快地近乎升天，唱着啦啦啦。这么多年后，贾维斯回过头去看Different Class，他回忆起那些日子，说：“看起来，我那时真的在秘密的从事着底下工作，想要了解观察这个世界，想要得到未来的启示，悄悄地颠覆社会。”
“I Spy”这首歌也许是整张专辑中唯一需要注解的歌曲，但也是稍稍多说了一些。因为对于贾维斯来说，他想要做到让大众都能接受，他的歌词就得朴素但不乏智慧。他从来不做花哨或者刻意的文字游戏，不想追求隐秘的效果。他属于大众的创造者，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尽可能的直接且清楚地讲述一件事。他并不属于鲍勃·迪伦那一类的创作者，而是属于莫里西（The Smith 主唱）一类。
这张专辑中的歌曲文本中的韵味实在丰富，以致于我们说了这么久的文本而没有聊到它到底听起来是什么样的。Pulp 并不是一个突出的革新性的乐团，但他们的这张专辑却未曾像他们的同伴那些年一样落入 Britpop 前辈们的窠臼，比如 Blur 模仿 Kinks 以及 Oasis 模仿披头士。尽管这张专辑中也有模仿或者致敬的影子，但总得来说，这是一张充满九十年代原创感的作品。
这篇评论以我哥哥的婚礼欢迎舞会开始，但很巧合的是（我后来才想起）这张专辑的封面也是一张婚礼照片。这张照片拍摄于一个真实的婚礼现场，Pulp 乐队向新郎新娘提出了这个请求，这对愉快的准夫妇和他们的家人同意了。身着礼服的他们将这些黑白的真人大小的乐队成员平面塑像，交叉放在他们之间，拍下了这张以后将被亿万人买回家的照片。这个封面似乎是这张专辑和它最热单曲的一个很好的暗示：附庸风雅的局外人想要挤进普通百姓的生活之中。
在 Different Class 之后，Pulp 又发行了一些杰出或者说部分杰出的专辑，例如This Is Hardcore（1998）以及We Love Life(2001)。尽管其中一些歌依然充满创意和激情，但我想，他们再也不能像 1995 年那样，再也回不到流行音乐的中心，成为大众的焦点了。
关于 Pulp 还有很多可以说的，但今天似乎已经说了很多了，那就下次吧。想要了解 Pulp 的乐迷有一部纪录片可以看一看：PULP 乐队：一部关于生、死、超市的电影 PULP (2014)。
多说一句，这张专辑中我最喜欢的一首歌是：Disco 2000。
希望大家也能喜欢这张专辑。
参考资料：
Review：Different Class - Pitchfork
Different Class - From Wikipedia, the free encycloped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