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抓住一只鸡?
我初见他那会,是 93 年的开春。
有人借我这家的婆娘院子办酒席,来了四十多个瘸腿大爷,吃肥肉片子就着馍,吧唧吧唧吧唧,汤汤水水的滴答着,吧唧吧唧的。
燥啊,真燥啊。
我溜达出去,寻思挑拣点大爷漏风嘴里掉下的馍馍渣吃,这养胃。
就这会我瞧见他了,一个愣头小子,花秋裤上破了洞,不抢肉片子也不吃馍馍,那么安静,就呆呆着盯着三个嘬粉条的大爷,与那些吧唧着嘴的糙人完全不一样。
我当时确实是惊呆了,内心一阵鸡冻。
该怎么说呢,我们性格差不离的。有时候我看见几只鸡抢一只毛虫吃,看见别的鸡没什么目的的哒哒的溜达来溜达去,瞎扑腾,扬起一片小尘土,还看见老母鸡不害臊的冲我撅起屁股。都太糙太燥了,我一个都瞧不上眼,宁愿自己发发呆,不亢不卑才是该有的姿态。
就不说别的鸡了,我瞧见的人都是这样,总是急急躁躁的的跑来跑去,我望着这些人和这些鸡,觉得这辈子都没个体己的。
好在我遇着他了。
那会我脸上飞满红晕,迟迟开不了口,低头想组织下语言,抬头我就寻不着他了。
我失恋了。
失恋的鸡总有很多的思绪,我自己踱着步想着他,踱走了一个春天。
夏天到了,我还在想他。
今天,我瞅着棚子边上停了俩苍蝇,发现他们别的事儿不干,就干搓手。我一瞪着他俩,其中一只白我一眼说,你瞅啥。我说,你搓啥。
他说,
我在想
说点什么吗
说点什么吧
说点什么呢
说点什么啊
如果此刻聊起天气,就只能永远聊天气,
如果此刻聊起童年,就只能永远聊童年,
一旦抓住话头,再也不敢放手,
然而天气又不是爱,童年也不是爱,
聊了又怎样。
又是一个痴情的主儿啊,我说你也别干搓了,要不我给你屙个屎,你请她来吃一顿,也算有个开场白。
屙完我就走了,回头看看他俩高高兴兴蹲在上面,光天化日的叠一起去了。
我那会心里想,搓手太傻了,我要再遇着他,我可不会这么蠢。
可就想的那会,突然气氛燥了起来,此即彼伏的鸡叫,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叫声越来越近。
突然,圈子里的鸡扑腾起来,尘土中,我又见着他了。
他换了花裤衩,档那里还是有个洞,人还是那么安静。
正呆呆看着,一双大手把我抱了起来,我此时能和他平视了,却又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局促,我手足无措。
于是,我不自觉的,搓了下手。
........
我从那人手中掉了下来,慌慌张张地,急忙往前走了几步。心想着此时转身离去也许是种解脱,但是为了这次相逢,我思念着他,踱了一个春夏的步,别的母鸡一眼都没再看,换成是你,会退缩吗!
我在原地愣了一分钟神儿,想起初见时他的模样,好像突然有了软肋,又像突然有了盔甲,于是鼓起勇气,怯怯地走了回来。
他将我抱了起来,我顿时肋下发烫,心跳密集。
我总算寻着你了。
正如那天听隔壁姓张的老汉讲,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如何抓住我这样的一只鸡呢,大概就是要那安安静静又专注的样子吧,你不要随波逐流,不要哗众取宠,不要喧闹浮夸,也不要将你想抓住我的心刻意流露出来。
我就会来找你。
所以,要做一个心灵的捕手。
@李盆
参考资料:外星人一般喜欢吃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