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报标题:这歌别人都听得直起鸡皮疙瘩,但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听音乐时,我常看到类似于「这首歌我听得起鸡皮疙瘩」的评论。
我身边有很多热爱音乐的人,常常说「啊,听到这段,我都 chill 了」,估计就是特别爽的意思。
从三岁系统地学习钢琴,我相信自己,真的是能够感知音乐、并能够欣赏音乐的。但我很少有这样的体验啊!!!
导师们知道后,都笑我脑残。
为了证明我自己确实脑残,我找到了 PNAS 年前发的一篇文章。
原来不那么热爱音乐,可能是天生的「specific musical anhedonia」,这里我翻译它为「特定音乐快感缺失症」。(因为每次写专栏都得去查查专业名词的中文,觉得自己的中文都变好了呢,骄傲)
你到底是音乐快感缺失呢,还是对音乐快感特别敏感呢?这可以通过一个叫「巴塞罗那音乐快感问卷调查 (Barcelona Musical Reward Questionnaire (BMRQ))」的问卷测出 (Mas-Herrero et al. 2013)。
其实这也不是病,也不会对我们的生活有任何困扰。那为什么这是个有趣的现象呢?
音乐,作为娱乐,是人类最神奇的产物。在很多搞听觉的神经科学家眼里,完全不用加上「之一」。
欣赏音乐,感受到音乐所带来的强烈情感,这个认知功能为什么存在,又是如何产生的?
现在我们知道有些人(譬如我)不太能感受到音乐的这份情感,通过比较这些人和「正常人」的大脑活动,就可能看到两者的区别,这也可能是音乐与情感之间联系的关键之处。
不令人惊讶的,「欣赏音乐并感觉很爽」这个认知功能能肯定和两个区域有很大的关系:负责「听」的听觉皮层 以及 负责「愉悦」的奖励系统(前额皮层)。
问题是,像我这样的脑残到底是哪里残了?是我确实听到的和别人不一样呢(——问题出在听觉皮层(1))?还是我就是有些高冷,不太容易愉悦?(——问题出在奖励系统(2))?还是听觉皮层和奖励系统之间有一些不同(3)?
针对这三个问题,这篇论文做了一个干净利落,well-controlled 的功能性核磁共振成像实验。(这里就不详细描述了,感兴趣的可以去文末下载我的笔记)
整个实验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需要选出合适的被试者。研究者们向巴塞罗那大学数千名学生发邮件,让他们做上面提到的调查问卷,通过比对性别、年龄、音乐学习等等的情况,选了 45 名健康的学生。其中,有 15 名有「特定音乐快感缺失症」(让我叫 A 组),15 名组成「对音乐快感的敏感度为平均值」的 B 组,最后 15 名是「高敏感度」的 C 组。
第二阶段,让这 45 人听一系列的音乐,然后让他们在听得爽的时候打个分。在听的同时,研究人员会检测皮肤电导反应(skin conductance response, SCR)。这皮肤电反应可以反应情绪状况,特别适合检测 音乐带来的强烈的情绪激发(emotional arousal)。
【扩展阅读】皮肤电导反应是什么?什么样子的?
不令人惊讶地,结果显示 B 组和 C 组在听他们自己选择的「最让人愉悦的音乐」时,他们的皮肤电导值明显升高,表示有明显的情绪激发。而 A 组却没有。
第三阶段是 fMRI 实验。在接受扫描时,每个人会听在第二阶段中他们选出的 4 首「最令人愉悦」和 4 首「最不令人愉悦」的曲子。这一阶段又被分为三个部分,(1)听音乐和(2)做一个有金钱奖励的赌博任务(取于非常经典的奖励任务),(3)静止在哪儿什么也不干。
图:实验设计 (我结合原论文的图片做的示意图)
首先,通过比较(1)和(3)的状态可以确认 A 组的人是不是在听觉上有不同。结果为不是。A、B、C 组之间并无差异。(下图 A 排,最左边的小图)
其次,听更愉悦的音乐时,左侧的 ventral striatum 有更多的活动,说明这个区域是和人听音乐所感受到的愉悦感有直接的联系。(下图 A 排,左 2 小图)
如果我们专门看这个大脑区域,会发现,这个区域的活动高低是和所听的音乐所带来的愉悦感有线性关系。(下图 B 排,左 1 和 2 蓝色条状图)
那,这会不会是因为 A 组人的奖励系统与常人有异呢?不是的。通过分析(2)赌博任务下的大脑状态,不难发现其实 A 组也是正常的。激活的区域为左右两侧的 ventral striatum。
总之,我听音乐就是没那么嗨,并不是因为我的打开方式不对。
那么会不会是听觉皮层和奖励系统之间的连接不一样呢?进一步的分析,提供了证据。
A 组的大脑中听觉皮层(右侧 STG)和奖励系统(特别是 NAcc)之间的连接明显少于 C 组。说明这个连接直接负责音乐快感的产生和量化。(下图)
总而言之
大概就这样了。
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个脑残,我居然有种莫名的兴奋感呢。
参考文献
Martínez-Molina, N., Mas-Herrero, E., Rodríguez-Fornells, A., Zatorre, R.J., Marco-Pallarés, J., 2016. Neural correlates of specific musical anhedonia. PNAS 113, E7337–E7345. doi:10.1073/pnas.1611211113
Mas-Herrero, E., Marco-Pallares, J., Lorenzo-Seva, U., Zatorre, R.J., Rodriguez-Fornells, A., 2013. Individual Differences in Music Reward Experiences. Music Perception: An Interdisciplinary Journal 31, 118–138. doi:10.1525/mp.2013.31.2.118
Music and “chills” – the brain’s reward system in action – Music Psychology, n.d.
Zatorre, R.J., 2015. Musical pleasure and reward: mechanisms and dysfunction. Ann. N. Y. Acad. Sci. 1337, 202–211. doi:10.1111/nyas.12677
此文敬献给亲爱的 @Owl of Minerva@霄汉,还有正在准备音乐会的@李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