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报标题:每一个人都怀揣梦想前来,艺考早就不只是一次考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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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这个回答,如果读,希望您能读完,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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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课
【2】等待
【3】白龙马(上)
【4】白龙马(下)
【5】西西弗斯翻过山
【6】杀人游戏
【7】站台
【8】跃入泥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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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一课
“我从来没有经历过,有掌声的考试。我想平时在学校里,我们从不会因为别人比我们考得好而高兴,但今天,每组的同学演完之后,大家都会报以热烈的掌声,我相信那掌声是发自内心的,我们会真的因为其他人的精彩表演,甚至觉得他们表演的比自己更棒而喝彩——所以我想一定是有超越了考试之上的东西才会让大家拍响双手。
“这些日子,每一次考导演系,我们都要爬个六七层楼,说真的走楼梯真的好累啊,可是今天在上楼的时候我突然就想到,这更像是在上山拜师学艺的,我们都是一起爬山的人。
“刚才挺多同学说了,北电是梦想,我想说的是,电影学院可能只是我们翻过的第一个山头。未来的路还很长,所以,大家要加油,不要放弃,更要珍惜,因为也许我们真的不会再迎来第二场会响起掌声的考试了。”
这是我在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四试的考场上,说的最后一段话。在那之后的第二天,我的艺考长跑终于结束,坐上高铁从北京回到了上海。
说这话时,我站在 C 楼的小剧场的舞台上,灯光打在身上,很热,也很亮。
和我一起站在台上的,还有 75 个人,这是今年 1400 名报考导演系的考生中最后进入四试的所有人。
在十一个小组经过上午排练,下午依次表演完小品后,老师让大家再次站到台上,每个人都拿起话筒对着所有同学和老师说出了自己最后的感想。两个小时,76 次掌声,也有笑声,也有抽泣,没有人会预想到我们竟会这样结束自己的艺考。
系主任说,今天我们不把你们当做考生,而是导演系的学生。今天是你们艺考的最后一天,同时也是你们在导演系上的第一课。
我相信对于许多真正怀揣着梦想来到全国顶尖艺术院校的艺考生们来说,艺考早已不只是一次考试,而是一段独一无二的历练和旅途,在这条路上,对我们最重要的并非是挺到了几试,拿到了多少名次,而是认识了许多朋友。
并且,认识了自己。
(图片为考前手绘,请勿随意转载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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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
等待
艺考里,最难熬的不是考试,而是等待。
等待报名,等待开考,等待面试,等待出榜。
半夜三点排队的寒冷刺骨,长达数个小时的候考时间,在放榜前深深的焦躁与无力,所有这些等待折磨着每一个艺考生。
也许你从半夜三点开始排队,在冬天漆黑的夜里瑟瑟发抖,等到日出,四小时后迎接你的只是老师不耐烦的言语,塞给你一张考试确认单,告诉你,下午一点就来考试。你匆匆瞥向身后几百米长的队伍,没心情得意,因为通宵排队的你只剩下三四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也许你按照规定早早的来到考试地点,却发现老师都还没影。待你在寒风中杵了一小时,考官们才终于陆陆续续赶到。
你进了候考室,因为师哥师姐不小心弄错了准考证的顺序,你一等又是大半天。
五六个小时后,你拖着疲惫厌倦的身躯来到考场外,等待你的是面试,你必须立刻打起精神,因为里面的考官和你一样累,他们可能根本就不想再面你。
你等了五小时,只换来五分钟的面试时间,你容光焕发地进去,只看到考官无精打采的面容。
也许你碰到了难缠的考官,问了些让你完全捉摸不透的问题,面试完你根本不知是好还是坏,完全没底。
可怕的是成绩要两天之后才会出来,只有两种可能:通过,进入下一试;没过,打包回家。这两天里,你没心思做任何事,书看不进,饭吃不下,甚至懒得出去走走,抽烟抽到嗓子疼。你根本不愿意准备下一试的内容,因为没心情,更因为你也许根本没机会参加。
如果你挂了,无论你准备了多久,通过了几次考试,你也只能回家了,不甘心?明年吧。就是这么残酷。
如果你过了,你也只会高兴五分钟,因为马上就是更难的下一试,而挂在三试和挂在二试,有区别么?
也许你幸运的几个专业都进了最后一试,却发现最后还得在这百来号人中发出三四十张合格证,最后只录取二十人。而这最后的结果要在一个月后才会公布。
一个月,漫长的一个月。
你会止不住的回想你的考试,哪里好,哪里出了问题,无数次揣摩老师的态度,却都没有用,早已是定局。这一个月你也没多大心情复习文化课,尤其是按专业排名录取,你拼死了文化课,最后只拿到末尾的名次,无非也只是个安慰奖。
那无力与绝望会让人崩溃。
考试前,我拍着胸脯说:考不上就复读。
可是每考完一场,都觉得怎么都不愿意他妈的再来一次。
记得一天从中传考试完回来,很累。扑在床上便立刻昏昏入睡。
暖气很大,空调很干,衣服没脱,捂出一身汗,嗓子干得难受。却梦见第二天电影制作考试的“拼贴”——梦里我怎么都拿不到近在咫尺的素材。手伸不开,嘴也发不出声。
很难受。
渐渐恢复意识,半梦半醒间,意识到自己躺在床上,想动,却动不了。
鬼压床。
身子被重重压着,说不出话,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又睡了一觉,才恢复过来。
如此梦魇,考试期间足有数次,身心俱疲。
考完导演系三试的时候,觉得自己发挥得不好,文学摄影的三试都已经考完,以为就要收拾行李回家了。心里千万种不甘心——准备这么多却还是差一口气。越想越觉得懊恼——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懒得下楼吃饭,也无心做任何事。
当时只觉得,只要让我进四试,便也就没有遗憾。
可要两天后才放榜,48 小时简直是煎熬。无奈只得约了朋友,拿电影和话剧填满时间——书是看不进的。
早上十点放榜,六点便醒了。守在电脑前,每隔十几分钟就刷新一次。
出榜时,看到“三试通过”四个字瞬间按耐不住大吼一声:“进了!”随即和室友重重握手,互相加油。
我只记得当时我喘着大气,无比兴奋。而那之前煎熬的等待,一辈子都不想再有。
累,心力交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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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
白龙马(上)
很奇怪,考试期间我竟然单曲循环了无数遍这首歌。没错,这首《白龙马》,西游记动画片的片尾曲。“白龙马,蹄儿朝西”,就是它。
那是一天夜里,室友突然说:放点欢乐的歌听罢,于是便响起这熟悉的旋律。
后来的几分钟里,我听清了小时候没听明白的歌词,几乎热泪盈眶。
西天取经上大路
一走就是几万里
什么妖魔鬼怪 什么美女画皮
什么刀山火海 什么陷阱诡计
都挡不住火眼金睛的如意棒
西天取经不容易
容易干不成大业绩
什么魔法狠毒 自有招数神奇
八十一难拦路 七十二变制敌
像极了艺考。
几乎所有人对艺考生的问题,第一是“考得怎么样?”,第二无一例外都是“美女多吗?”
多数人眼中,艺考还是一条上大学的捷径,而且这捷径小道两旁的风景还倍儿好,同行的全是帅哥美女。
我只想说这条路真不是你们想象中那么容易和风光,你以为的艺考是这样:
(图片来自北京电影学院招生网)
而实际上,是这样:
看不明白这是什么?
没事,我来告诉你。
这是我艺考的第一天,在南京艺术学院。
拍这张照片的时候是凌晨五点,在这之前,我已经在一月的寒风中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
当然,我来排队时,队伍已经百来米长了。
我找到早来占位的同学,万分庆幸地站到他旁边,算是排在了队伍前列。排头那儿传来弹吉他的声音,看过去,是一个考生在弹唱。
我问人: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他说:大概一点多就来了。
这是南艺导演专业的考试确认的候场队伍,开始确认的时间是:早上七点。
在那之前,只有越来越长的队伍。
那是 1 月 20 号。南京,很阴冷。
漆黑中除了月亮,唯一的光源是十几米远外的一盏路灯,直到“啪”的一声,它灭了。
我让同学帮我占着位子,我去看了看后面的队伍,已经绕过一幢楼,看不见末尾。
大约五点,几束手电筒的灯晃过来,我们以为老师提前来开门了。谁知他举起喇叭,轻描淡写地吐出一句话:
“你们排错地方了。”
队伍一阵骚动。
“请到操场上排队。”他指了指山坡下的操场。(南艺校园在山坡上)
尚未等我反应过来,前面的人已经朝我跑来。我才意识到:队伍白排了,换地方,重新洗牌。
赶。紧。跑。
我转身冲去,看着拐角后的队伍那一副副尚不明所以的表情。
耳旁可谓汹涌的脚步声夹杂着尖叫,还有东西掉落、人摔倒的声音。
“快跑!”“啊!”“排错了!”
队伍逐渐向后溃散,一片混乱。
漆黑一片的夜里,山坡上,成百上千人狂奔着。
没有照明,看不清脚下,也顾不得身旁。事后,我同学告诉我,他看到好多地上打滚的人,还捡到一台 iPone6。
操场前的坡上是楼梯,还有铁丝网。跳下,爬上。大概是电影里才有的场面。
这时我举起手机,朝身后的人群拍照,按下快门时,不知被谁撞了一下,手一晃,便留下了这张照片。
我冲到了人群的前面。大家涌进了操场,不知道哪儿是排队地点。有人说了句:在对面。
于是再次奔跑。这一次我成了领头人。
我和身旁的几个人,狂奔在空旷的操场上。面前,是一片漆黑,身后,是混乱的人潮。我拎着晃动的跨包,风比任何时候都刺痛地击在面颊。
跑到了。
站在了离排头十米远的地方,可以第一批进去了。离七点还有一个多小时。
天渐亮。队伍越来越长,几乎已经绕着四百米操场排了一圈。
老师领着一队省内的考生提前进到了确认处,他们有单独的一列队伍。
七点,第一批进去确认。拿到了考试时间:当天下午一点。
还能睡个四小时,万幸。
出来看到后面的队伍,又已排到山坡上了。
走出校门,对着身后的学校举起中指,说了句:
“傻逼。”
这是艺考的第一天。这份见面礼,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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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场休息,附歌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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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
白龙马(下)
至于考试里的难关,一言难尽。
首先便是考试撞车。
对于编导类的考生来说,不同于表演、播音、美术,我们能考的专业很多:导演、文学、摄影、剪辑、制作、管理、编导等等等等,能报的学校也很多:北电、中戏、中传、上戏、国戏……
而且每个专业都有不止一场考试,少的二试,大部分三试,北电导演系有逆天的四试!四试还连!考!三!天!
所以这么多场考试,必然有时间冲突,假设:
一个你特别想上但难考的专业的初试,和一个你一般想上但希望很大的专业的三试撞了,你去哪一个?
选后者,可能就进了,却不甘心;选前者,就要冒两个都挂的风险。
我没有选择所谓的“保底专业“,因为觉得纵使进了,也不愿在一个不是最爱的专业里将就四年。放手一搏 , 绝不将就。这个宗旨一直没变,有时候,需要拼一下的魄力。造化弄人,今年几个学校冲突得尤其多,于是几次三番放弃了几乎一定能过的中传和中戏,最终也就只剩下了北电的三个专业。幸运的是,做决定时我没有丝毫犹豫。
但诸君试想,若是一个复读多年的考生,他已经输不起,他会在“冲”与“守”中间纠结多久,复读的疲累与不甘,两面夹击折磨着他,又该如何选?
行文至此,很多人会问究竟要考什么。在这里我仅把自己考的几个专业简略地说一说,在一篇介绍艺考的文章里,这还是有必要的。
导演是比较综合的,尤其是北电的导演,是真正的电影导演,不同于中戏、上戏的舞台表演导演,考查很重综合素质以及考生个人的性格品质。
初试是文艺社会常识题,范围很广,考查知识面和文化素养。(1400 人进 700)
复试是多人面试,问题比较随机,偏向个人的爱好、生活等等,并不多考查专业。而是考查个人关注生活以及眼界、思考的广度和深度,还有就是性格,品质。(700 进 200)
三试难度加大,多人面试,考查美术、音乐、摄影作品分析,以及即兴编讲故事。考查综合的艺术素养。(200 进 76)
四试分三场,首先是散文,考查观察思考生活、人,以及考生的个性、心理。
第二是创作问题讨论,大面试,会有短片分析,会有创作讨论(这里才真正涉及电影本身)。
第三是表演,上午抽题,分组排练,下午汇报演出。今年演出很顺利,结束后老师让我们上台,也就出现了我开头的那一段。(76 录 20)
另外是文学策划和电影制作专业。
都是三试。初试也都是常识题,文学系特点是有阅读理解,(1700 进 700)
摄影系电影制作的题目非常杂,甚至超过导演系,题量也大,并且有图片题。(1100 进 240)
复试不同,文学策划今年是,故事写作,以往则是偏向知识性的论述题,今年的写作量十分大,三小时写四千五百字左右。(700 进 175)
摄影系则丰富些,上午是故事、人物和对白写作,下午是视觉创作(给素材按题目进行剪贴)(240 进 83)
三试都是单人面试,文学系人多,一个人八分钟左右。(175 录 20)
摄影系更细致,可以聊个一刻、二十分钟。(83 录 18)
单人面试就不同于导演系的多人面试,是可以和老师深入交流的,更能全面的展现自己。这里面的面方法也很有讲究。
其他的专业有考分镜头的,有考照片实拍的,也有英语辩论等等。
总而言之,考试的内容并不简单,而且非常综合;录取比例低,竞争也非常激烈。
起码对于北京电影学院这样的学校来说,突击一下,背背影评,写几篇故事,准备一个才艺,是远远不够的。
艺考,其实考查的是你十几年的积累,考查的是你的整个生活,考查的是你这个“人”。
考试里的突发状况基本是常态。
比如临考忘带了证件(答主考文学系三试的时候就忘带了统考准考证,结果还是第一个面试,开考前一刻钟,飞奔下楼打车,给了司机 100 元,幸好宾馆不远,再赶回来,正正好好,结果喘着气就进了考场,还要做出气定神闲的样子 ORZ)
或是面试顺序弄错(答主一师哥,创下八小时候考纪录)
也许碰到奇葩队友,辛苦都白费(答主的一个朋友,去年考导演系四试,小品队友砸场乱演,害的全组都挂,只能复读)
以及碰到大神队友,把你的风头全部抢去,(答主一个哥们是中传毕业来考的,他同组的人基本被老师无视)也许碰到临时改变的考试内容和录取原则(今年就是),还有各种刁难的老师和想不到的隐藏关卡……
九九八十一难,看你七十二变吧。
纵然有运气的成分,我还是重申一遍那句话,真的很重要,也很确切:
艺考,其实考查的是你十几年的积累,考查的是你的整个生活,考查的是你这个“人”。
这么说一点都不过分。一点都不。
纵使是白龙马,也没有捷径可走。
西天取经不容易,容易干不成大业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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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
西西弗斯翻过山
(图片来自互联网)
“艺考是会上瘾的。”
曾经不以为然,现在我相信了这句话。
如果你努力多年却最后颗粒无收时,最多的便是不甘,说什么也要再来一年。对于梦想着上北电中戏的艺考生来说,心里都会问自己:这个学校真的值得我为它付出这么多?几乎所有人的答案都是:值得。这便是它的魔力。
正如西西弗斯推着巨石。
将到山顶之时,巨石毫不留情地滚下。于是重新来过,周而复始。
一年又一年,许多艺考生因为心里的那股劲儿,一次次地推着那块大石头,不言放弃,执着到底。
也许某一天,当西西弗斯终于将巨石推上了山顶,却发现山顶岂容巨石驻足。那巨石又直溜溜地从山的另一面滚了下去。
西西弗斯望向前方,还有一座一座连绵不断的山丘呢。
而翻过山的西西弗斯朝身后的山坡看去,付出了这多,得到的是什么?
想起在宾馆里放了许多遍的歌,大伙可以边听边读。
李宗盛《山丘》
在艺考之前,“复读”在我心里是个无比遥远的概念。
从小到大读的都是好学校,决定艺考之前的目标也是 985、211。复读?那是什么玩意儿。
因为高中是市重点,所以本想着哪怕艺考没有成功,凭着文化课上个一本也并没什么困难,然而这样的想法随着在艺考这条路上走得越来越远而愈来愈淡。
似乎艺考就如同一个黑洞,它有着难以名状的气场和引力,你离它越近,就越为它着迷。
而这引力同样也与你的质量有关,所谓质量,就是你心里艺考占的那份分量。
从初三决定艺考开始,给自己想过很多后路:高考、出国、先凑合上着再考研,唯独没有想过复读。直到去年 12 月,我才开始重新思考,难道面对一个梦寐以求的学校,我只尝试一次?
也许是考试的氛围越来越浓,也许是我在培训班交到了一些复读多年的朋友,也许是回首几年来的付出,我终于明白过来:
不留后路,我必须上了它。
一年不行,就再来一年。我认为值得。
所谓复读?无非是一次失败后再来一次而已。曾经听过许多人的意见,并都不假思索地信以为真:大抵无非是说复读很没面子,心态容易有问题;或是,进入行业要越早越好,先凑合上个大学不行再考研,又或者说,青春嘛,别太死磕,焉知祸福。
呵。说得好听。
诚然,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道路,每个人抱着不同的目的选择艺考,有的人就只是尝试一次而已。只不过对于我们,对于有些人来说,不是这么简单。这不是一条捷径,而是一条要坚定地走下去的路。
作为一个应届生,我对所有的复读生持着一份敬意:你们能狠下心留在这条路上,便是勇气。当巨石从山顶滚下,你们能再次用双手去推动它,便拥有力量。
可复读也绝没有那么容易。有句话几乎可以奉为真理:
如果你打算复读第一年,就得先做好复读第二、第三年的准备。
这世上很多事是有惯性的,如果你第一次没把石头推上山顶,它便会一次次地落下来。
答主认识不少复读了四年、五年的艺考生。也认识许多上过大学,甚至参加工作的大龄考生。
每个人心态都不同,有考了几年仍然热血沸腾一股劲儿死磕到底的,有像《肖申克的救赎》里最后一次保释申请的老瑞德那样 don’t give a shit 的,也有扛着沉重的负担来最后一年的。
尽管我说过,复读了一年也许就会复读第二年。但我从没说过,第一年考得好第二年也能考得好。许多在第一年进了三试、四试的复读生在第二年第三年都止步在初试、复试。
当你辛辛苦苦复读一年,却换来了连第一次都不如的失败时,你会怎么想?
昔日的同学成了你的师哥,或许在你第二次第三次踏入考场,他已经成了你的带考,你是什么心境?
甚至是你带过的师弟,先你一步考上了学校,笑着说请你吃饭,你又以什么样的心情去应对?
时间。
时间从不停歇。
对复读生们,纵使最后考上了。你花了三倍四倍于其他人的时间,走过了同样的距离。当你终于翻过山丘,却发现昔日和你一同爬山的人早已在你前方几座山头,你只有硬着头皮继续追赶。
而如果你终于放弃了,那么这几年究竟是为了什么?回想几年前的那个目标,你大概只能叹气,连哭的勇气都没有。你把巨石永远地留在了山脚,然后转身离去去找另一个缓一些的山头,双手却已经没了气力。
也别忘了你身后的人。
你的复读对于父母意味着什么?面子、花费、失败、失望、担心。放心吧,这些压力只会越积越多,成为背负在复读生上的千斤重担,甚至比那巨石更重。
没错,有时在背后推你一把的也是他们,但那时,你会为之留下更多的眼泪。
是的,我花了一章来讲复读生,啰嗦了许久,不过是因为我觉得有必要呈现他们的状态,因为艺考生中复读生的比例要远远高于其他的群体中的。
“复读”,一个在艺考里出现频率出奇高的词儿,为什么?
大概,这块巨石自有它的魔力;大概,这道山坡自有它的引力。
大概,这里的人确实有那么点,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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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
杀人游戏
在这章,我想说说同行的人。
导演系有项传统,便是在候考的时候,师哥师姐会和考生一起玩几局“杀人游戏”,一是候考时间实在太长,排遣无聊,二是让考生活跃气氛,互相了解,毕竟群面是大家一起进去。
考四试的大面试之前,我们两组十几个人围坐在一起,杀了好几局。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种不畅快。我能感觉到,场上的气氛夹在欢乐与压抑当中,每局死人之后,大家的眼神都互相扫视——那种感觉是微妙的。
互相堤防,自相残杀。有时候,艺考和杀人游戏特别像。
导演系的考试有趣在于,所有的面试无一例外都是群面。这也就意味着,你身旁的人既是队友,也是对手。或许这一场你们互相厮杀,下一场就必须齐心合力。而你还必须在厮杀时保持着友好与谦让,团结时又需要考虑如何让自己更胜一筹。因为很有可能,你们之中必须走掉一位。
所有人几乎都是这么想,于是在面试的一言一行之间,总是暗藏杀机——谁都希望保住自己,杀掉对手。
这还只是在陌生人之间。
和我一起在北京考试的是同一个艺考培训班的一百来位同学。开始时宾馆的休息区都人满为患,大家一起扯淡复习;考试进行到中期,慢慢就没那么热闹。再后来,只剩下几个人偶尔坐在那儿自己复习。考导演系四试的时候,已经空无一人,整个培训班也就剩下七个人。
大家都一个一个走了,就像在游戏里一个一个出局,或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大约一些专业的复试考完后,每天都能看到陆续提着行李箱离开的同学。你会犹豫是否去和他打招呼,因为在这时候回家,是意味着失败。
看到别人的背影,心情是很复杂的。
你庆幸,你还能留下继续战斗。你高兴,又少了一个竞争对手。你同情,因为一个和你同样怀揣理想的人就这样离去。你恐惧,因为你不知道下一个走的会不会就是你。
说白了,所有人都是竞争者,哪怕是再好的哥们儿,在考试里,也都还是互相有所保留。情有可原,没必要因此觉得人心如何如何。
当然,真正用心损人利己的也大有人在。心机婊、腹黑帝的事迹不乏耸人听闻、令人乍舌。答主自己也被害过,至今还没明晰真相。但如此种种,在此不表,并不想去揭露、批判些什么,只是在这里提个醒:艺考路上不缺这些坑洼。
真正自信或是豁达到无所顾忌的人自然也有,但总是极少数。值得庆幸的是,朋友依旧是少不了的。记得和室友共同查到进导演系四试时,重重地击掌握手,大声喊着加油。尽管知道一天后就是最后一场厮杀,但有什么关系,各自尽力就好。
文学和摄影三试放榜的时候,我和另一个三个专业都过的哥们儿按约定决定大吃一顿,兴高采烈地想请另外俩同学吃烤鸭。后来还是只有我们俩去了,因为他们没过。我们给他们打了包,带回去,他们却在饮酒高歌,吵得隔壁来锤门。看着喝空的啤酒罐,不禁一阵心酸。
尽管大家是留着自己的些私货,却也不妨碍一起复习,一起分享故事和经验,考试在同一组当然会互相帮忙。真的要拼出个一二?那就凭实力说话。
很多人担心,艺考最多的是黑幕。其实我想说,远没有大家想的那么严重。至少在我目所能及的范围,情形是让我欣慰的。
记住,你是怎样的,和你同行的人大约也就是怎样的。你如何对待周遭,周遭就如何回报你。
我一直相信这两个词儿:
一是实力,二是真诚。
尤其是后者,也许正是与杀人游戏所不同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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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
站台
那天饭桌上,我爸突然对我说:“你这次去北京,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想送你去。以前都没什么感觉,就唯独这次有点舍不得。”
我先是笑了笑,觉得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爷们儿难得也矫情了下。可我看着我爸的眼睛,知道他说的,是句句恳切。我当然明白,他是觉得艺考对于我很重要,这三年来我一直在为之努力,这么大的一个坎儿,他不能在我身边,总觉得过意不去。
但我还是没让我爸陪我。
其实我很庆幸,因为如果父母在,我不知道考试时的压力又会大到什么地步。我不太敢想象我爸妈站在校门口等我考试出来的场景,因为担心让他们失望。我知道如果他们在身边可能会把我照顾得更好,但有时,独自承受和独自经历这些,会更令人好受。
兴许是因为不能陪我去北京,爸妈就把送我上火车当成了件“大事”,专门找人让我们从专用通道提前上了车。他们帮我把两个大箱子放上行李架,在座位边又叮嘱了几句,大概觉得这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了。
整个车厢就我一个人,他们下了车后,在站台上迟迟不肯走。
接着我妈拿出手机从车窗外朝着我拍照,我朝她笑着,如果以前,我可能都赶他们走了。
然后我爸也拿出了手机,摆弄了半天,好像还不知道怎么拍,我妈帮他指指点点,他才又朝我拍起来。拍好一张,觉得不够好,又来一张。我还摆出剪刀手。
其他乘客从候车室出来了。我妈又让我爸站到车窗前,跟我合照。
我爸扶着车厢,往后靠,极力地想离我近一点。可始终隔着一道车窗。
我把嘴角咧开,感到眼睛已经酸了。
然后我爸拿过手机帮我和我妈拍。拍完他们对着手机仔细看着,似乎觉得哪儿哪儿没拍好,于是又拍了很多张,身旁的乘客已经坐下,奇怪地看着我们。
那一刻,我才真正从心里体会到了他们对我的感觉。往日对父母总是不耐烦,他们常说我对他们的好已经习以为常,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我不以为然,但就在那车厢与站台之间,我仿佛被电击了一般在瞬间体悟到了一切。
当时我只在想:车怎么还不开,你们快点走。再不走,我就要哭出来了。
终于当站台缓缓地向后逝去,我朝爸妈挥手道别。
转过头来,便哭得稀里哗啦。
泪水止住时,收到了爸爸的短信:儿子,考前一定注意饮食,尽量吃清淡一些,不要吃火锅,有什么事及时联系我们。一路平安。
人生第一次,我回了一句:好的,爱你们!
信息发出,泪水再次决堤。
我曾经听闻有个艺考生在面试时说艺考里她印象最深的事,就是在校门口看到了一个中年女子在雪里站着,眼神焦急而期待地望着学校里。那应该是一位考生的母亲,却让她想到了她远在千里外的妈妈——应该也是这样坐立不安地想着自己。
事实上当时听完这一堆话根本没什么感觉,大概因为没有体会,只觉得是俗套的面试技巧罢了。
但到了今天,我发现这句话里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每一道笔画,都是真真切切,分毫不差的。
南艺的报名队伍里,一位瘦弱的母亲硬生生地挤到了我的前面。我愤怒地请她离开队伍,她朝我解释说她的女儿刚刚被挤了出去,请我体谅,父母都是一样的。我让她的女儿站到了我前面。
中传 48 教楼外,一个小摊上卖着普普通通的艺考资料,开着离谱的高价。却围着一圈父母,仔细地询问这个有什么用,那个怎么卖。有位父亲听到骇人的价格皱了皱眉,朝身后的教学楼望了一眼,又掏出了钱买了下来。
北电考场出来,一路都是家长,每个都抓住我问道:同学,考完了吗?考多久?难不难?考了什么?他们的脸上,都是一样的神情。我想,如果我的爸妈在,应该也会一样罢。
所以,在我每一次出榜得知我过了一试的时候,我都会立刻给我爸妈发短信。那一刻我真的非常高兴,甚至比得知成绩时还要兴奋和欣慰。因为那一刻的喜悦不只是我一个人的。
当我每一次发给他们“考过了!”的时候,心里无一不是在说:
别担心了!我没有让你们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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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捌】
跃入泥沼
“整个世界旋转成模糊一片 你却屹立不移
……
踏著泥潭
浑身湿透
脱去胶鞋
即使满是鲜血
我仍昂然奋起“
——Hoppipolla by Sigur Ros(跳入泥沼 by 胜利玫瑰)
附上歌,可以当伴奏
如果有人问我,为什么要考北京电影学院,我会说:因为一句玩笑。
时光倒退回三年多以前。
那是 2011 年 11 月,神棍节过后。周末和几个基友看完《星空》,周一坐在学校操场边的长椅上。
“徐娇真好看,要追!”我说。
“人家在杭州吧,而且是拍电影的好嘛。”基友道。
“那和她大学上一起不就行了。”
“她这种会去什么北电之类的吧。”
“哦,那我也考。”
“你大爷,你要考表演啊!”
“那就考导演呗。”我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句话。
当然没有人会信。可我信了。
因为我知道,这话并非只是一句玩笑,只是因为一个偶然的契机,让我将深埋心底的想法就这么轻轻地吐了出来。
有趣的是,三年过后的今天,徐娇已经去了美国,而我却真的在这条路上走到了现在。这三年,是我过得最不虚度的三年。每一步,都走得坚定而踏实,回头看去,问心无愧。
前段时间,整理之前写过的文章,不经意间翻出了初三和高一的两封“信”。一封是初三毕业写给爸妈的,一封是高一时,写给初三自己的一封信。
其中的有些段落,尽管读来显得有些幼稚,可现在读来,仍感慨万千。
……爸妈,这世界上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活得平庸,只有百分之一的人真正按着自己想要的生活问心无愧地活着,我更愿意把后一种称为“成功”。
一个有理想、会做梦的人,他也许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几率会失败,但他仍有百分之一的机会放手一搏。
而一个所谓看见现实之后便认命的人,他只有百分之一百的平庸。
我想做前者,这需要努力,也需要平台。
我想,就我导演的这个理想这一的特殊性而言,北大清华,上海大学,并不是实现它的平台。我需要去专业的院校学习,我需要去艺考,去走这条你们觉得荒谬、不靠谱的路。
我会争取在高中学好文化课,因为艺考不是我逃避高考的借口。
但是,我希望,从这个暑假开始,我就要更多地学习专业知识了,将来我也会把一部分精力用在学校之外的地方,正如你们说,我需要付出比别人多一倍的努力。希望你们同意。
很多时候,路不是只有一条,而是很多。哪怕是弯路,哪怕是崎岖的山路,但只要走,就不会是死路。
……
……在别人看来,你是一拍脑子,但实际上,这只是一个积埋很久的心愿的爆发。
选择电影这是你的爱好,更是你的兴趣所在,性格所向。我不得不说你是一个渴望自由和冒险的人,你从来不甘平庸,你想去创造你想要的生活。
初三这一年,如此紧张的升学季,你还给自己掺和进这么一件大事,我倒是很佩服你的勇气。你曾经不愿谈及你的理想,但是如今你却把这个荒诞的想法与父母讨论,每次唇枪舌剑,虽有如此民主开放的父母也有些难以接受这个奋斗目标。他们只是不断告诉你这有多难,又有多不现实。
而我要告诉你,不要放弃,也不要后悔。这个决定你未来道路的一个重要决定,你要三思,但一旦决定就不可瞻前顾后。
立志要早;坚持下去。我就送你这两句话。你也明白。
写这封信时我已经在高中,我当然不会告诉你你考上了哪所学校!这期间的起伏波折必要你自己经历,而我只告诉你选择一所适合自己发展和你喜欢的好学校,不要随大流。
前段日子我终于去了北京学艺,过几个月你应该也会去。记住,不管看到多么不堪的事,多么奇怪的人,都记住,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那些是你在上海的好学校这种安逸的地方所体会不到的,也是和你想象中理想的美好憧憬大相径庭的。那二十多天的经历会使你受益匪浅,也会把现实的骨感铭刻在你心。
我只愿,你有自己的原则和坚持,一步步走下去。所有生活给你的,不分俗雅,无论贵贱,你将好好保留,并成为你自己的。
……
三年之前,我选择走上了艺考这条路。如今,我更愿意说自己选择跳入了一个泥潭。被困住过,被泥泞弄的狼狈过,最后却仍然能昂然奋起,接着走下去,畅快地在泥沼中打滚。
三年前的初三毕业,我只身北上,去了第一个艺考培训班。今天,那个培训班已经不在了,它也确实没有什么存在下来的理由。当时我对艺考并不了解,自己看了许多电影,拍了短片,做了混剪,找来了一些电影专业的书看,觉得自己还颇有些感觉,于是决定报一个班验证一下自己是否真的适合。
一个网上的师哥向我推荐了那儿,后来我才知道他坚定的推荐是因为可以拿到 500 块介绍费。事实上,在那里,我并没学到多少真正有用的东西,却令我第一次看到了艺考的不堪(以至于后来我去了一所很正规的培训机构时,我都觉得靠谱得离奇)。
那学校在北京的东五环之外,进城需要倒公交、地铁两个小时。周围都是村子,我至今仍记得“郎各庄村”那浓烈的肥料味儿。
学校洗澡需要澡票,经常停水。只有一个十平不到的小黑屋,中间吊着一个暗黄的灯泡。后来,那灯泡还坏了。以至于几天没洗澡的我终于受不了,和同学乘公交坐了两站去另一个村里的公共澡堂洗了个热水澡。
学校里很乱,寝室里满地的烟头酒瓶。室友为熏走一位哥们儿的脚臭使劲儿抽烟,熏得我睁不开眼。那脚臭一周都没散掉。还被同学偷了钱,那同学后来被开除了。混日子的人占大多数,寝室里约炮,已婚老师和同学谈恋爱的也有。总之回想起来,初中刚毕业的我,也算是出淤泥而不染了。
但也正因为此,我相信了自己一定会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因为面对这样的情景,心里一次放弃都没有想过,比起实现目标的渴望,过程中熬一熬,不算什么。
去那个学校的第一天,有一个人过来和我搭讪,一股脑儿的说了好多他的音乐梦想。我们叫他“刚哥”,他的偶像是李玉刚,而他自己也很阴柔,第一次见时,便是交叉双腿,双手互相抚摸,语气扭扭捏捏。可他笑起来却很真诚,虽然也有些傻。他总骄傲地说:他和李玉刚的名字只差一个字。
哦对,他 27 岁了,是三年前。
还要说明的是,他唱歌很一般。
他总是被所有人嘲讽,他也就默默接受,他喜欢找人大聊特聊他的音乐,却不知别人夸他是在讽刺他。他被人打过,听说是受了什么刺激。他攒了钱来这儿念书,在我去时,学费已经快到期了。
刚哥花了最后一点钱买了一台移动音箱,没课时就去城里卖唱。可惜几乎颗粒无收。
在我结课前,他走了。他最终去了一家小餐馆端盘子——他根本没法生存,只有那儿还能包吃住。
有一次他和我说:我要是个女的,早去卖身了。
当然,刚哥早已杳无音讯。
我至今仍印象很深刻的记得刚哥,他让我明白有时理想可能真的距离现实过分的遥远,并不是所有的付出都一定会有回报,执着到最后可能就是疯傻,甚至无人同情。
艺考路上,有很多这样的人。这个世界上,也有无数这样的人。我们无法欺骗自己所有的追寻理想的路程都是光鲜的,更不能苛求所有的结局都是美满的。
无数人失败了,无数人放弃了,无数人在终点前倒下了。
然而,这难道就能成为不去奋斗的理由吗?
更多的无数人,他们根本没有去迈开哪怕是第一步。
我用刚哥的事迹作为结尾,无非只想重申那一句话:纵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几率成功,也不妨碍我们去尽百分之一千的努力去实现它。
在那封信的结尾,我又对未来的自己说了一段话,今天看来,我很欣慰,因为我始终没有悖离它。我把那段话写在这里,再次写给未来的我,也写给所有人,希望我们回头读它时,仍然能做到那四个字:
问心无愧。
——在路上,需要目标,也有天命,尽人事而听天命。认识你自己,找到你的兴趣,寻到你的天赋。在那千万条道路里选择属于自己的那一条。
它也许不光鲜,不平坦,甚至布满荆棘,满是泥沼,是一个接一个的山丘。然而,相信自己,选择了它,便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无论多么困难,Keep walking,梦想需要脚踏实地的努力。
不要放弃。
千 万 不 要 放 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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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融化
写于 2015.4,艺考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