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报标题：就是画了几个不同颜色的框框？那你是真不懂蒙德里安
王晶，与艺术有关。个人微信公众号“过曝”。
今年初在美国实地看了一下。写了这样一篇文章。
蒙德里安如何用黑与灰
亨利·米勒曾经就巴黎与纽约的灰专门做过辨析：巴黎的灰，只能用法语称之为 gris，而不能翻译成 gray。究其原因，巴黎的灰是一种无反差灰；自豪斯曼改建巴黎以来，灰色石头就成了巴黎建筑的主调。在这样一座灰石筑起的城市里，即便阳光强烈的日子里，巴黎的街道都是低沉、沉稳的。而一到阴云到来，街道上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暗淡无光的无反差灰。
而纽约，刚入 3 月就已经整日阳光强烈。曼哈顿的建筑也并非灰石所建：玻璃与钢，红色的砖石，林林总总，即便在阴云飘来时，各色材质的反光也总与巴黎不同。
很早以前，我曾经在豆瓣上写过一篇《城市决定摄影》（城市决定摄影）谈到这一问题。在见识过曼哈顿与布鲁克林的实地场景后，更是加深了这一看法。至于今天北京的雾霾灰，可能会带出一种新的摄影样貌吧（误）。
来到 NY，当然马上跑到 MOMA。
之前我们在暗房记· 黑白灰调性的起点和终点，暗房记· 黑白灰的色彩与变调，暗房记·对黑白灰的再重新认识（一）中，都不同程度地提及了对灰阶重新认识的必要性。那么本次在 NY，终于！第一次见到了蒙德里安的原作！
看起来平淡无奇是吗……稍等。
用黑色的实线，注意，是高黑度的黑色实线，来勾勒出蓝色的边界，于是，蓝色就突然浮于画面之上了！这一色块的分割，并不是通过简单地刷上去黑色实现，而需要极其细致地勾勒黑色的边缘。
尤其需要注意的是，在画面黑线所构成的十字上，左边的黑线明显相较上下黑线略微地灰了一点点点。也正是这一点点黑度上的差别，使得黑线浮于灰线之上，也就是说，这两条黑线，其实并不全是黑线，而是一黑一灰的交叠，由此造成了线条的上下叠加！
而在他另外一幅画中，显然对这一黑灰相交的处理更为谨慎了一些。可以从左数第二条黑线看出，蒙德里安甚至着重在上下黑线上用了更重一点的黑色来覆盖在上下黑线当做，从而使左右的灰线叠加在其下。
还是看不太明白？以为是偏色的错？那么看这里，黑色的色块由于其黑度之高，明显地与灰线分割开来，从而在一个画布的平面上，以黑色造出了线和面向内的纵深！
这是把绘画做成了雕塑啊（敲黑板。
再看这里，相交的两条黑线，看起来貌似是两条黑线，但实际上一黑一灰，黑线叠加在灰线之上，与上面的手法完全一样，同样造就了画面向内的纵深！
在我们以往的教学当中，不断地也在强调这一点：对黑的认识，是黑白艺术认识的绝对重点之一。
黑色是什么？黑色不过是事物、材料的不反光状态。绝对的黑色并不存在，一幅画面当中的黑色，只有在它成为了一幅画面当中为最不反光的那一部分时，才成为了黑色，开始执行黑色的功能。而黑色的美学功能，实际上是一种认知上的功能：它是画面中重量最强的部分，执行着分割画面、给画面增加重量的作用。而黑又是一种功能：即便一个灰色远远达不到我们平时意识中的黑度，但它如果执行了黑色的功能，即，为画面增添重量，分割画面，提炼出纵深等功能，那么我们也认为它达到了黑的作用。
同时，黑色还存在质地、材料等问题。每一个黑色，实际上都是专门针对一种材料调整而成，而这一调整中，又会因其浓度、与材料的关系而展现出不同的艺术 / 认知价值（温柔、坚硬、冷、暖等）。黑色可没有那么简单啊。
同时关注科技与艺术的朋友，可能已经了解到科技界如今产出的 vantablack 这一材料：这是一种以碳为基础的纳米管材料，可以达到惊人的 99.965% 的吸光率。这一吸光率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当你把它涂在任意的立体事物上的时候，事物所有的立体感都消失了……这就是黑作为“事物的不反光状态”的物理属性——黑只是一个事物在光照下产生的不反光现象，而如何对于这一现象加以利用，就要看艺术家的技艺与理念了。
在暗房中，我们面对的对象仅仅是黑白灰。这一形式的简单，往往使人以为它的内涵也很简单。但是，只要稍微变化材料、黑灰关系，则可以产生极为不同的反应。
这就是一个艺术家的实力所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