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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看待甘肃白银连环杀人案嫌疑人落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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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报标题:一面是连环杀手一面是孝子慈父,这真的可能吗?

Wang Sigma,用心理学的眼睛看世界

1. "正常"的恶魔?

从澎拜新闻对犯罪嫌疑人的侧写(甘蒙连环杀人嫌犯素描:两次高考落榜,沉默内向但喜欢去舞厅)中可以看出,犯罪嫌疑人高某在邻居看来是一个很孝顺的人:

高承勇的一位堂哥告诉澎湃新闻,高承勇父母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先后去世,高父去世前瘫痪了好几年,高承勇在床前端屎端尿地伺候,很是孝顺。一位邻居证实了高承勇的孝顺:“尕娃子小时候可乖了,给他父亲擦屎擦尿,孝顺得不得了。

其他接触过他的人,若不是经由新闻报道了解到案情,无一例外也都不会把这个和妻子合开小卖部,且两个儿子业已大学毕业的平凡中年男子,与当年震惊全国的变态连环杀手联系起来:

在他被抓获的小卖店附近的理发店老板眼里,他显得“文文静静的,像个学校的老师”。

犯下十多起杀人,奸尸,甚至割去被害者器官这等惨绝人寰案件的变态杀人狂,不应该是面目狰狞,毫无同情心,极其残忍,独居,脸上恨不得要大写着“我是变态”才符合常理吗?现在他居然还有老婆,是两个大学毕业孩子的父亲,开小卖部,还文文静静地像个老师,邻居眼中的孝子?

其实,回顾历史上若干的连环杀手,我们不难发现,这种过着两面人生的犯罪者并不是罕见的,偶然的。他们往往一面残忍变态,邪恶至极,犯罪成瘾;一面却过着正常人的生活,是关爱妻子的丈夫,疼爱子女的父亲,邻里眼中很容易相处的好邻居,以及勤奋的员工。比如前两年震惊全国的河南洛阳性奴案,犯罪人李浩被警方抓获时,还是洛阳技术监督局执法大队的工作人员,跟妻子育有一子。

据周围邻居介绍,平时李浩跟他妻子看起来感情很好,没什么异常。李浩的同事称,他平时都按时上下班,看不出像坏人,不过很少参加同事聚会应酬。

而国外,比如从 1974 年到 1991 年杀害至少 10 人的连环杀手Dennis Rader,直到 2005 年被抓住,人们才知道这个代号 BTK 的连环杀手的另一个身份竟然是本地天主教堂教会的主席,与妻子育有两个孩子;更远的,比如杀害 30 多名女性,在美国臭名昭著的Ted Bundy,1975 年被捕时,竟然是华盛顿民主党派主席的助理,一个华盛顿大学毕业的,正在犹他州立大学进修法律的高材生,同时也有着和普通年轻人一样的正常范围内的男女感情纠葛。当时华盛顿民主党派主席 Davis 甚至对 Bundy 赞赏有加,认为他聪明,上进,对这个(政治)体系深信不疑( "smart, aggressive...and a believer in the system." )。

这让人不解。通常大众会直觉地认为,连环变态杀手肯定在心理上存在明显的异常,比如反社会人格障碍,残酷无情,冷漠,没有内疚感,冲动,漠视生命。学术界在早期也是着重探索变态杀人狂异于常人的地方,无论从环境,人格,还是基因生物层面,都试图证明,变态杀人狂和正常人是多么地不同。然而随着越来越多的案例积累,人们看到,一方面变态杀人狂背地里像恶魔一样,另一方面,他们却能过着和正常人别无二样的生活。这让人不寒而栗,在想到平时那个在小卖部给你让烟的和蔼大叔,那个同学聚会时,同学眼中普普通通的男人,那个木讷不太爱说话的邻居,居然在谁也无从知晓的背后,曾经干下奸尸割器官的魔鬼行径时;这也更让人疑惑,他们是怎么使两种完全不同,甚至互相矛盾的人格,一方面残酷无情,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内疚感,另一方面,又对周围人关爱有加,安然无恙地融合在一起的?

2. 自我的谎言

其实,这涉及到一种常见的心理防御机制,即分隔化(Compartmentalization。从这个词英文的词源上来看,compartment 是隔间的意思,比如火车卧铺车厢一个个隔间。而分隔化的意思,就是指将相互冲突的自我状态(如意识,记忆,观念等等)分隔开,使它们互不干扰。就像干净的屋子里堆着一堆垃圾,会让你感觉很不舒服,但如果你将垃圾、杂物放在一个你暂时看不到其他隔间,你的眼里只有舒适整洁,心理会不会舒服多了?需要注意的是,垃圾并没有被清扫走,它们只是被放在了另外一个你暂时看不到的隔间里。这种心理防御机制的使用是无意识的,常被用来处理难以调和的认知冲突,或者由于冲突的价值,认知,情感,信念等导致的心理不适和焦虑,通过这种心理防御机制,两方冲突的观念或情感被相互隔离开来,避免了直接的交互,从而两种截然不同的价值体系能够得以共存,生长。

分隔化这个术语听着神神道道,但是其实并不神秘。它未必就是坏的,比如演员演一个角色,在角色中要入戏,在真正自己的生活中又要出戏,通常就会无意识地运用分隔化这种心理防御机制,以避免角色和真正自我之间的冲突。它也未必就很罕见,有多少人曾经出轨?出轨的一方,一方面承受内心深处的自责和内疚,但另一方面又忍不住出轨的诱惑,出轨者对这种内心冲突的规避,通常也会无意识地运用分隔化的心理防御机制。

回到连环变态杀人狂的心理层面,连环杀手之所以往往有着非常正常的生活有着非常深刻的必然性。除了个别非常极端的反社会人格障碍者,杀人时内心毫无愧疚和自责感(如美剧绝命毒师里的 Ted ),大部分人,即使连环变态杀手,初次杀人之后,也都会体验到极度的内疚,自责和不安。但是当他们在成功隐匿后悄悄回归正常的家庭生活,又扮演起原先的社会角色,如丈夫,父亲时,在这种健康的秩序中,正常社会关系的存在,反而会减轻他们的愧疚,自责与不安,“我不是一个邪恶的人,因为我正关爱着我的妻子,照顾着我的孩子,一切都如以前一样,我还是妻子心目中的好丈夫,儿女心目中的好父亲。”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通过对正常社会关系的依附在内心为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筑起了一道围墙,以不受良心的谴责,虽然这本质是自欺欺人的。这种正常的社会关系,也成了他们掩藏自己的有效手段。另外,虽然人们有时爱寻找刺激,但没有人愿意整日生活在紧张与不安中,即使变态杀手也是如此。他们知道,在犯案后,这个心理空间是自己可以回归的,能让自己内心感觉稳定的,安全的。无论他们私下犯下多么令人发指的罪行,他们也绝不会触碰这个在内心被分隔出的安全地带。因此,分隔化这一心理机制,对于连环变态杀手而言,是具有保护意义的。

而这种因犯罪行为而诱发的心理防御机制反过来也会逐渐影响犯罪者的价值观和态度,简单说,就是让被分离开的两种自我状态往更加两极化的方向生长。一方面它让犯罪者在亲人朋友构成的这个圈子里觉得自己是个善良并且有责任心的好人;另一方面它也让犯罪者独自一人匿名在城市的人流中时,对自己魔鬼般的行径更加认同,更加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合理的,陌生的女性是不值得同情的,是工具化的。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犯罪嫌疑人高某在 1988 年第一次犯案的时候,并没有做出割取生殖器等极端物化对象的行为,而在后面的案件中则有摘取器官、身体组织等行为发生。

所以说,真正的恶魔并不是很容易就能辨认的,他可能就是我们身边甚至枕边的人。高某的内心里,那间被他锁死的隔间早已臭气熏天,而他还自欺欺人地躺在另一间表面干净的隔间里,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但在深夜里,看着酣睡的枕边人,他会想起些什么吗。

3. 结语

要彻底理解一个连环杀手的心理,需要多层次多角度的思考,比如,如果高某能通过正常途径释放自己的权力欲望,比如成为领导,教师等,是否就不会犯下后面的罪行?以往大量研究表明,连环性犯罪者很多是通过犯罪行为来补偿自己正常生活中缺失的权力欲望和掌控感;再比如,如果高某没有成瘾人格特质,这种特质被证明是可以遗传的,是否至少不会成为连环杀手?因为高某随后的连环犯罪行为具有明显的成瘾特点。等等方面不再赘述,还需要更加专业的人员去探讨。

参考文献

Serial killers can easily live double lives: Experts

Serial Killers Among Us

Compartmentalization (psychology)

Levin, J., & Fox, J. A. (2008). Normalcy in behavioral characteristics of the sadistic serial killer. In Serial murder and the psychology of violent crimes(pp. 3-14). Humana 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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