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报标题：123000 人，这是剖宫产每年在救回的妈妈们
田吉顺，丁香诊所，私信前先看个人简介
很多人提到了所谓「幸存者偏差」，这里就不赘述了，而是打算从数据和史料的角度，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首先，并不是说只有剖宫产才能生孩子。不管有没有剖宫产，大多数女性都是有能力自己生的，剖宫产只是特殊情况下，有必要才使用的一种医疗措施。
需要做剖宫产的情况，我们称为剖宫产的「手术指征」；也就是说，存在这些「手术指征」的时候，才有必要做剖宫产。
剖宫产的绝对指征，是指如果不做剖宫产，就肯定生不出来，要么大人没命，要么孩子没命，要么两个都没命。而这种绝对指征是很少的。
比如完全性前置胎盘，这种情况只能做剖宫产，不过前置胎盘的全人群发病率只有 3.5‰-4.6‰。再比如胎儿横位，就是宝宝是横躺在子宫里，也是只能做剖宫产。不过横位发病率更低，只有 1/300。
另外就是所谓难产。「难产」这个词，普通人的理解和专业术语上还是有差异的。普通人认为，只要生不出来的，就叫难产；而这种情况，通常在临床上只是称为「头盆不称」。也就是相对妈妈的骨盆来说，宝宝头太大了。但是，到底是不是真的太大了，并没有一个绝对的测量和评判标准，只是说生的时间长了，产程停滞了，那么可能就是头太大了。不过，这样的判断其实并不一定准确，因为「产程停滞」是人为定义的，相当一部分的「产程停滞」，如果再给一些时间的话，也还是可以成功自然分娩。
所以，必须只能做剖宫产才能生的情况，其实并不多。而更多的，我们称为相对指征。也就是说，做剖宫产和不做剖宫产相比，母儿的综合获益更大，综合风险更低。比如常见的疤痕子宫、臀位、双胎，这些都是相对指征。也就是说，这些情况都不是肯定不能自己生，只不过自己生的风险更大。
根据 2015 年 JAMA 上发表的一篇文章，汇总统计了 WHO 会员国中，公布过剖宫产率、孕产妇死亡率以及围产儿死亡率的国家数据。数据显示，并不是剖的越多越好，也不是剖的越少越好，当剖宫产率在 19.1%的时候，孕产妇死亡率和围产儿死亡率最低。文章认为，大约 20%的剖宫产率，可能对应了更好的孕产结局。
下图是剖宫产率和孕产妇死亡率之间的关系，y 轴是孕产妇死亡率，单位是「每 100000 孕妇」。可以看到，即使是在剖宫产率接近于 0 的地区，孕产妇死亡率也只是接近 1000/10 万。比如剖宫产率最低的是南苏丹，只有 0.6%，孕产妇死亡率是 789/10 万（大约每 127 次分娩，就有一次导致女性死亡。）
（图片来源：Relationship Between Cesarean Delivery Rate and Maternal and Neonatal Mortality. JAMA, December 1, 2015 Volume 314, Number 21）
下图 y 轴是围产儿的死亡率，也就是新生儿出生后 28 天内的死亡率，单位是「每 1000 新生儿」，说明围产儿是死亡率比孕产妇的死亡率要高好几个量级。毕竟，新生儿还是更加脆弱的。同样剖宫产率最低的南苏丹，围产儿的死亡率是 41.8/1000。
（图片来源同上）
从这些数据来看，不用说过去没有剖宫产的情况，就是现在，即使没有剖宫产，也不是说就一定不能生孩子了。虽然生孩子是个高风险的事情，但是即使没有剖宫产，99%的大人和 95%的孩子，并不会因此而丧命。
可以说，以前的女人不做剖宫产，绝大多数也都是可以和现在一样，安全的生孩子——毕竟，怀孕生孩子其实只是个自然的生理过程。
但是（注意，要说但是了），适当的剖宫产，可以让女人生孩子这件事，变得更加安全。比如说孕产妇死亡率，中国目前是大约 20/10 万。如果没有剖宫产的死亡率就按照 789/10 万，现在国内每年分娩量大约 1600 万，那么就相当于避免了 12 万 3 千多女性的死亡。
当然，这里孕产妇死亡率的降低，并非只是剖宫产这一个因素起作用，还有很多经济、社会等其他相关因素影响。不过，必要的剖宫产，对于减少分娩时对大人孩子的风险来说，还是作用明显的。
至于以前，女人不做剖宫产生孩子，会是怎样的情景。可以从一些历史记录中看到些许反应。我们不去看那些传说或者逸闻，就是从有凭有据的记录中，也可以体会到当时女人生孩子的凶险。
其实都不用太早，就是 70 年前，1947 年 8 月 12 日，上海市卫生局接到这样一封检举信：（预警提醒，描述较血腥）
中医师杨海钧自去春于钱郎中桥开始执业行业务以来，草菅人命情事已有数起……七月三十日又有杨医生东宅之杨家门杨文翰孙媳生产小儿，露顶后不下。杨医生为打催生针及其他针共七针，未见寸效。杨医生乃谓须动手术，并称洋泾医院动此手术需法币一千二百万元。余为邻居，当可略予优待。于是杨医生即以刀于儿顶穿一孔，用二手指伸入孔中，用力拉出小儿。一见所生为男性，犹在号哭，而头顶所穿孔中鲜血直流，杨医生用止痛药水纱布填塞良多，不克稍抑其势。少顷，气息奄奄，此儿即予世长逝矣。杨文翰在沪经商，家中妇女仅知动手术可以安生，未审手术如何，任由杨医生妄动，以致小儿夭于非命。杨医生以为产妇未死，尚有余功，在外张扬，自夸能救难产……近闻杨文翰将向法院告发，杨医生略得音讯，亦知胆寒，乃赴申至杨君处致歉。惟杨医生如此轻举妄动，疏忽业务以病人为试验品，如不予制裁，恐以后过失伤人情事有增无减……杨医生如此疏忽业务，当予确切之制裁；且杨君是否为合格医师，是否为产科医师，小儿露顶时于头顶穿孔是否为合法手术，至乞查询并致复为幸。
据调查，这位杨海钧医生为「中医学学院毕业」，「并有中西医药研究社会员证一件」，但「并未曾请领卫生局开业执照」。最终被判勒令停业 3 个月。
另外，20 世纪 30 年代《申报》上一些报道医患官司的标题和副标题中，也可以了解一点当时女人生孩子的经历：
医生蔡幼笙被控玩忽业务
服药三剂胎原大动，胎儿流产孕妇亦死
律师田鹤鸣控俞松筠医生
业务过失致产妇染痢成疾，少妇顾林一产后腹泻致死
李石林痛妻产后病死，诉妇医院院长医生
第二特院昨日开审 医界纷往旁听，李陈述其妻入院及得病惨死甚详
郑太慈之妻 难产身死涉讼法院
所以，如果没有剖宫产，女性确实不至于就不能生孩子了，而且过去绝大多数女性也都正常生了孩子；但是，如果有必要的情况下可以做剖宫产的话，可以让女性生得更加安全。
延伸阅读：中国的剖宫产率，其实并无「中国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