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报标题:「做啥都不快乐」和「觉得自己做啥都不快乐」是不一样的
快感缺失(Ahedonia)一直以来都是重度抑郁症(Major Depressive Disorder, 下文简称 MDD)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特点,但是最近却有一些研究发现 MDD 患者的快感缺失好像并不是原来理解的那样子(Pizzagalli et al., 2014),也就是说,原本认为同样做一件会带来快感的事情,跟普通人相比,MDD 患者做完这件事情之后不会觉得有快感。而最近的研究却发现 MDD 患者做一些会带来快感的测试任务,也会表现出标准的享乐主义的评价(Treadway et al., 2011)。因此,MDD 患者的快感缺失可能是因为他们的与奖励相关的动机加工出现了问题。说白了,就是MDD 患者可能更加不愿意花费时间精力去获取能够带来快感的奖励,因而表现出快感缺失。
这样的区别就好像是下面这两种说法的区别一样:
(1)MDD 患者做啥都不快乐。
(2)MDD 患者觉得自己做啥都不会快乐
在这样的快感缺失概念背景下,我们似乎就可以理解 MDD 即使接受了抗抑郁治疗仍然会出现的慢性长期性和复发性,因为 MDD 可能就是缺乏对奖赏做出行为调整的能力,也就是说 MDD 患者即使在听到做这件事情有奖励的情况下,大概依然会无动于衷。有一项证据就是,当普通人接受了药物处理后,减弱了多巴胺能的信号发出,他对于奖励也会变得迟钝起来。因此,MDD 可能是难以对面前出现的奖励做出适当的反应的一种障碍,从生理层面来说,可能是由于多巴胺能信号发出的降低所导致的。
在 MDD 患者做强化学习任务时(强化学习是指在被试学习过程中,给他一些反馈与奖励,来探究其学习的机制) ,很多研究发现,多巴胺与奖励期待行为和基于奖励的决策行为都有很大的关系,表现为 MDD 患者在为了获取奖励而付出努力的意愿和期待都会更加弱一些,与此同时还伴随着多巴胺的异常。在这里举两个研究作为例子:一是Treadway等人在 2012 年的一项研究发现,在一些要付出努力的奖赏任务中(如分辨 EEfRT 和 effort),要求被试选一个低努力低回报的任务或者一个高努力高回报的任务,比起控制组被试,MDD 被试更不愿花费高努力去寻求高回报,而且他们在做基于奖励的决策时,更不擅长去利用奖励的大小和概率这些信息;二是Rawal等人在 2013 年的一项研究发现,有着更高抑郁风险的被试(因为他们家庭中有人患过 MDD,因为 MDD 有遗传性,所以这样的人比没有家庭 MDD 历史的人患 MDD 的概率更高一些)在赌博任务中更不愿意去寻求奖励。
除了上面所说的生理学和行为上的证据之外,还有脑成像的数据也证明,MDD 患者确实在奖励加工回路上出现了异常。比如 MDD 成年患者的奖励期待行为伴随着较弱的壳核活动,另外在面对偶然会出现的奖励时,尾状核、伏隔核和前扣带回的活动都比控制组更弱一些(Pizzagalli et al., 2009)。最近的研究表明,腹侧纹状体活动的减弱可能是 MDD 的一个风险因素,尤其是对于一些家族中有罹患 MDD 历史的年轻人,即使他们可能至今从未出现过抑郁症状,但其患病风险却是比较高的(Gotlib et al., 2010)。在研究 MDD 症状的时候,也常常会发现腹侧纹状体活动的明显减弱。另外很值得我们关注的一点是,这种腹侧纹状体活动的减弱还具有预测年轻人 2 年后是否会抑郁症病发的潜力。而且 ERP 研究(即脑电波研究)也发现,背侧前扣带回和纹状体区域的反馈相关负波(FRN,一种被认为是在对奖励是否会出现作预测而失败的时候引起的 ERP 偏移)的减弱也可以在年轻女性身上做出这样类似的预测(Bress et al., 2013)。
另外一组证据是,在一些与奖励联系的强化任务中,伏隔核、前扣带回和腹正中前额叶(vmPFC),在健康的控制组中其活动是最强的,而在首次患上 MDD 的人中其活动强度次之,而在多次复发的 MDD 患者中其活动最弱(Hall et al., 2014)。
对于上面这一段话可能过于专业性和学术性,如果非要用简单的三言两语讲出结论来的话(尽管这样就不是很严谨),那就是(1)MDD 患者在做有奖励的任务的时候,上面所说的这些脑区的活动相对来说都是比较弱的;(2)对于一些虽然没有患过抑郁症但患病风险较高的年轻人(家族中有人患过 MDD),在做奖励任务的时候,如果这些脑区的活动都比较弱,那就有可能在几年后更容易患上抑郁症。
因此,这些证据都表明,似乎激励性、动机和基于奖励的强化学习的加工变弱是 MDD 的先兆。而且,如果这些过程的加工变弱(亦即在做这些任务时上述脑区的活动更弱),并与一些加工享乐主义评价的脑区一起出现异常的话,就会导致与奖励期待相关的联结更弱,最终导致快感缺失的症状(Hall et al., 2014)。
絮絮叨叨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支持开头的论述:MDD 患者为什么总觉得做啥都不会开心?可能并不是因为他们实际上去做了之后得不到什么快感,而是在做选择的时候确实对于奖励没啥兴趣(因为其奖励和动机的加工出现了异常,并且多巴胺信号也比较迟钝),如果真的去做了这些事情的话,还是有可能得到跟平常人类似的快感的。
因此,如果你是 MDD 患者,或者你身边有这样的人,你应该多鼓励你自己或者你身边的 MDD 患者,多去尝试一下新鲜事物,或者任何能够让你开心的事情(当然不能是反社会的事情啦),尽量从一些低投入(因为他们确实不想花费太多精力)但却有实实在在的回报的事情开始。
就酱。
参考文献:
Witton et al. Reward processing dysfunction in major depression, bipolar disorder and schizophrenia. Current Opinion. 2014.
Pizzagalli DA. Depression, stress, and anhedonia: toward a synthesis and integrated model. Annu Rev Clin Psychol. 2014.
Treadway MT, Zald DH. Reconsidering anhedonia in depression: lessons from translational neuroscience. Neurosci Biobehav Rev. 2011.
Pizzagalli DA, Iosifescu D, Hallett LA, et al. Reduced hedonic capacity in major depressive disorder: evidence from a probabilistic reward task. J Psychiatr Res. 2008.
Treadway MT, Bossaller NA, Shelton RC, Zald DH. Effort-based decisionmaking in major depressive disorder: a translational model of motivational anhedonia. J Abnorm Psychol. 2012.
Rawal A, Collishaw S, Thapar A, Rice F. ‘The risks of playing it safe’: a prospective longitudinal study of response to reward in the adolescent offspring of depressed parents. Psychol Med. 2013.
Pizzagalli DA, Holmes AJ, Dillon DG, et al. Reduced caudate and nucleus accumbens response to rewards in unmedicated individuals with major depressive disorder. Am J Psychiatry. 2009.
Gotlib IH, Hamilton JP, Cooney RE, et al. Neural processing of reward and loss in girls at risk for major depression. Arch Gen Psychiatry. 2010.
Morgan JK, Olino TM, McMakin DL, et al. Neural response to reward as a predictor of increases in depressive symptoms in adolescence. Neurobiol Dis. 2013.
Bress JN, Foti D, Kotov R, et al. Blunted neural response to rewards prospectively predicts depression in adolescent girls. Psychophysiology. 2013.
Hall GBC, Milne AMB, MacQueen GM. An fMRI study of reward circuitry in patients with minimal or extensive history of major depression. Eur Arch Psychiatry Clin Neurosci. 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