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报标题:动物会觉得「好羞耻」吗?那得先说羞耻到底是什么
看了问题日志,就能发现不同背景的人对这个问题不同的理解。再回到不同答主的答案,可以看到不同的有关“羞耻”或者“shame”的定义,也可以看到不同的结构和表征。对“羞耻”都没有达成一致,其实也没有必要通过贬低和嘲讽来衬托自己的答案。知乎上反对的应该是观点,而不是提出观点和赞同观点的人。
先从题主的问题角度来证实一下,这个问题确实属于心理学范畴的问题。首先,通过 EBSCO 数据库将“shame”作为“SU Subject Terms”进行搜索,可以发现“shame”作为主题词有三种类型,“shame”、“shame--psychological aspects”、“shame--social aspects”,这就意味着从学术角度提供了心理学视角的“羞耻”研究的可能。进一步对结果进行筛选,截止 2014 年 10 月 1 日 12 时,仅以“shame”作为关键词,搜索得到 4368 个搜索结果;以“shame”+“philosophy”作为关键词,得到 83 个结果;以“shame”+“moral”作为关键词,得到 61 个结果;以“shame”+“psychology”作为关键词,得到 2707 个结果;以“shame”+“emotion”作为关键词,得到 498 个结果;以“shame”+“social”作为关键词,得到 1080 个结果。数据列到这里,应该可以比较明显的看出,从学术角度,“羞耻”和心理学中情绪相关的研究比较接近;从哲学、道德的角度研究“羞耻”的比较少。欢迎提供其他数据库的资料和支持。进一步的说,题主的问题是“羞耻”这种“感觉”,也就是“sense of shame”,或者说是“state shame”,更多的指向一种心理状态,也就是在某一时刻的心理活动水平,偏向情绪 emotion / 情感 affect 的范畴。
进一步破题,将“动物”和“进化”放在同一个问题下,可能意味着题主希望讨论的是“羞耻情绪是否是由基因频率的改变而出现的?”或者更简单但稍不准确的描述是“羞耻情绪是否是遗传决定的?”但是也有可能题主希望讨论的是“羞耻情绪是否是由文明发展而出现的?”虽然我们除非讨论外星文明,否则很少用到文明进化的描述,但是也不排除可能问的就是“羞耻情绪是否由社会性发展产生的?”如果这样理解,问题本身就涵盖了所有的可能性,或者是遗传的(自然的),或者是社会性的(养育的)。如果能将这个问题“羞耻情绪是自然的还是养育的,它的自然(社会)适应性的意义是什么?”回答清楚,我想题主的问题应该能得到有效的解决。
然而,这个问题迄今为止还无法从心理学的角度做出准确的解释。和其他的情绪一样,对于“羞耻”的理论解释,不同的模型截然不同。作为最激进的基本情绪模型的理论家 MacDougall(1921),认为“羞耻”是直接与本能相联系的,而这种本能就是“一种遗传或者天赋的心理”。而同样支持基本情绪模型的 Izard(1977)所提出的分化情绪理论,则将“羞耻”看做是一种复合情绪,包含着以“恐惧”为主体,同时伴随着“厌恶”、“痛苦”,甚至是“兴趣”和“快乐”。而与基本情绪模型相对的社会建构模型的提出者 Harre(1986)认为情绪与文化或者权威制定的规则有关,Averill(1980)则相信是人和人交往中的一些策略引起的。刨除这些极端坚持自然类属 / 社会生成的模型之外,还有相对这种的观点。Weiner(1985)和 Lewis(1971)的归因理论也属于认知评价的观点,而近些年流行起来的概念化理论则属于心理建构的模型。这两个模型的差异在于,认知对于身体 / 情境的解释是通过归因(评价)的方式进行的,还是直接形成一种具身的“羞耻”情绪概念。
从现有的研究角度讲,“羞耻”可能既具有跨文化的一致性(负性情感,退避反应),又具有明显的跨文化差异性(产生情境,具体的身体反应,策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羞耻”具有显着的情感体验(生理性),具有情境性(Niedenthal,1994),与其他情绪有差异又有联系(主要是内疚 guilt,关键词“shame”+“guilt”得到结果 986 个,国内外对两个概念区别的研究非常多,甚至可以上升到东西方文化的跨文化研究角度)。从这几点可以简单的得到一个结论,“羞耻”是遗传和社会共同作用的产物,遗传决定了羞耻感的情感体验,社会性决定了羞耻感出现的情境和反应策略。
从这个角度来讲,遗传进化和文明进化在“羞耻”情绪中是同时存在的。遗传的进化相对没有那么明显,动物同样会出现负性情感 + 退避反应的组合,我们不是那些动物,所以不能确定它们是不是存在类似“恐惧”、“羞耻”的概念来形容这样的组合,我们可以将这种行为看做是单纯的条件反射,通过体验行为结果来避免相似情境的出现(Weiner,1985),也可以看做是恐惧、羞耻,这取决于作为观察者的我们。从生物进化的角度,“羞耻”的生理性进化主要体现在表现的方式上,即使是都是通过神经调节和体液调节的方式,发生、作用的位置,激素的种类也都有所差异。而人类“羞耻”的概念内涵是在文明的不断发展中形成的,用于形容这种生理水平的情感(Barrett,2006),在宗教和哲学的不断反问中,达到了比较高水平的结构和系统,这些显然是动物所不具备的,甚至是远古时期的人类所不具备的。至于远古时期的人类通过树叶来遮挡私处是源于情感水平,还是有概念的情绪水平的羞耻,我们不得而知,有可能是避免意外的性接触所带来的后果偶然获得的行为,也有可能是有初步的社会化之后维持稳定的群落结构而设定的社会规则,或许两者之间并没有明显的差别。当然在形成概念之后的“羞耻”情绪,行为水平之外,行为倾向和动机水平都可以出现避免情境出现的体验出现。这事实上,也是“羞耻”出现的核心原因。
然而,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和思维的不断进步,也有研究表明,在预设的糟糕情境没有出现的时候,同样有可能出现“羞耻”情绪(Niedenthal,1994)。即使在同一个地区的短时间内,“羞耻”的内容上处于处于不断的变化中(Demos,1996),而跨文化的差异就更加显着了。甚至我们要怀疑,“shame”和“羞耻”是不是同一个内涵,或者说有没有在融合成一个概念——在西方的文化中,“shame”是欲望对理性的不服从和理性对欲望的反抗;在东方文化中,“羞耻”则是“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的道德标准和行为准绳——这个问题我们就不得而知了。或者说,随着对“羞耻”的不断反思和应用,“羞耻”越来越可能成为一个具有核心情感的模板,又被社会塑造其外延而逐渐获得更丰富的意义的概念。这个层面上,“state shame”可能不仅仅是一种避免糟糕情境的身体信息,甚至有可能成为获取兴奋和快乐的一种方式了。不过在我看来,类似“羞耻 play”并不具有“state shame”,而只有“state happiness”,因为并没有糟糕情境的出现(倾向),而仅仅具有想象中的“羞耻”概念,由于“羞耻”本身就是高唤醒的情绪,所以很容易向兴奋甚至快乐进行迁移,不过究其原因还是社会文化对情境的解释造成的现象。
用一段话概括一些我的回答:“羞耻”存在的意义是避免消极情境的再次出现,从生物性上讲是简单的趋避反射的延续,从社会性上讲是社会规则和文化发展的产物。动物同样具有生物性的“羞耻”,但是肯定不具有社会性的“羞耻”,至于我们是否认为动物具有社会性的“羞耻”,取决于我们自己。就到这里,欢迎和谐讨论,也欢迎研究“羞耻”的心理学工作者提供更加专业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