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报标题：迎面撞上一只熊，当时它离我不到十米
Lyra Hao，公众号：远夏在路上（SummerAfar）| 杂食风光喵
Katmai National Park 位于阿拉斯加州南部，是美国最难到达的国家公园之一，也是世界著名的观熊胜地。熊是 Katmai 的主人，它们捕鱼嬉戏繁衍生息，而我们是误闯熊国的外来者。走在路上转角遇见熊，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2014 年六月底，我们第一次拜访 Katmai。先从安克雷奇飞到距离公园最近的机场 King Salmon，再转乘水上飞机飞进公园。
Katmai 地处阿拉斯加湾沿岸，道路不通却河网密集，水上飞机是这边很常见的交通工具。上飞机前，每个乘客每件行李都要称重，经过计算分配座位，确保飞机左右平衡。
Lyra：所以我因为体重过轻，坐小飞机时从来只被塞在后排三个座位正中间，想拍张照片几乎要趴到 Eric 身上，好不委屈。
飞机载着一个飞行员和六个乘客，从 Naknek River 的码头起飞，低空掠过阿拉斯加半岛微微起伏的地形和 Naknek Lake。大约 40 分钟之后，降落在公园核心 Brooks Camp 旁边的沙滩上。从半空看湖上风景甚是迷人。据说早晨大雾，傍晚又阴雨连绵，我们飞过的时候，刚好赶上了短暂的晴天。
河边的简易停机坪。
水上飞机在湖中央起飞。
从飞机上看广袤的阿拉斯加大地。
飞过镜子一般的 Naknek Lake。
Katmai 的官方身份是国家公园和自然保护区。这个一万七千平方公里的巨大无人区相当于整个威尔士的大小，全境没有公路与外界相连，只能靠水上飞机或船只进出。主要的游客活动集中在 Brooks Camp，方圆不到一公里。走出这个范围，就是茫茫的无人区，除了不到十个孤岛般的小木屋散落在各处，都是熊的世界。
从水上飞机下来，第一件事就是接受安全教育。Katmai 被称为“熊之国度”，走在路上随时可能与熊狭路相逢。如何应对与熊熊的偶遇，是这里最重要的生存课程。
在 Katmai 出没的都是棕熊，比美国本土看到的小黑熊强壮和凶猛很多。Park ranger 向我们强调，与熊之间一定要保持至少 50 码（46 米）的距离，走在路上时要不停拍手或叫喊发出声响，让熊了解人正在接近，避免一只熊突然出现在转角的尴尬。别看棕熊平时动作缓慢，但它们一旦跑起来，人类根本不是对手。
Lyra：去过 Katmai 后，我们在加州的山里再也不怕看到黑熊了。美国国家公园的官方指南说，遇到黑熊袭击要果断还击，遇到棕熊袭击则要趴下装死。抛开两种熊习性的差异，这也是因为人类和黑熊对打还可以一战，而对打棕熊则基本是作死，还不如装死一赌。
阿拉斯加的国家公园们，Katmai 距离安克雷奇约 400 公里。© http://nps.gov
除了散布的几个黑点，公园余下的部分都是杳无人烟的保护区。© http://nps.gov
方圆不到一公里的 Brooks Camp。© http://nps.gov
一只熊悠闲地趴在湖滩上，Ranger 正在 50 码外阻止游客接近。
我们计划在 Brooks Camp 住两个晚上，并选择了露营。动物园的设施是为了把动物关起来，而这里的设施则是为了给人的活动空间上锁，避免熊熊乱入。营地里的食物、垃圾和一切有气味的东西，都必须锁在用机关才能打开的熊柜里；营地周围有通电的篱笆，我们开篱笆门时也要小心别被电到；甚至连接 Brooks River 两岸的浮桥两端都有木门，装着简易门闩，防止熊一高兴上了桥。
Eric：营地边篱笆的电压并不高，熊摸上去大概只有被针刺一下的感觉，然后也就掉头离开了。别问我是怎么知道什么感觉的。
Katmai 看熊的最佳季节是七月和九月。这两个月里，大量三文鱼洄游至 Brooks River 上游产卵，对熊来说，这就像是自助餐厅开门营业。饿了一冬天的棕熊在此时全部聚集到 Brooks River 沿岸，补充一年的能量。想要一饱眼福的游客也都选择这时前来。
旺季的营地需要提前半年预订，每天限 60 人，往往在放出来的当天就被一抢而空。我们选择在旺季前十天去，一是受行程限制，二是想赶一个游客不多的时间。这也多少算是赌运气，希望这一年有提早洄游的三文鱼和提早捕食的棕熊。
第一天的晚上，我们满怀希望到处找熊，但是除了沙滩上一个巨大的熊掌印，什么都没有看到。无奈之下只好先和掌印合影一张，一边懊恼或许还是来早了，一边期盼那个掌印的主人在第二天露面。
沙滩上的熊掌印。
木桥两侧的门要用机关才能打开。
一只小熊在河中央逡巡。
Brooks River 与浮桥全景。
第二天起床后的景象打消了我们所有的顾虑。从早上开始的 24 小时内，我们在 Brooks Camp 区域看到了棕熊 15 熊次。
Eric：Lyra 专注拍照，旁边背包的我从早上就开始数看到了多少只熊。无奈不是一个种族，对熊们实在是脸盲，只好发明了“熊次”这个量词。
在三文鱼洄游的路径上，Brooks Falls 是天然的障碍。只有最强壮的鱼才能跃上这个两米高的瀑布，游到河上游产卵。但是跳够了高度也未必躲得过瀑布顶上捕食的棕熊，那些不幸的鱼，有可能直接跳到幸运熊的嘴里。
棕熊的捕鱼技术也良莠不齐。有的一张嘴一甩头就能叼住一条三文鱼，吃完再一张嘴，又叼住一条；有的站在瀑布顶上左右伸头，却总是扑空，半小时都抓不到一条鱼；没耐心的索性伸爪子从水里捞鱼，不时也能有所收获。捉到鱼之后，性急的熊就地把鱼撕开吃掉，但多数还是叼着鱼爬到岸边，躲在树丛里慢慢享用。
熊季的 Katmai 标准照。
努力跳上瀑布的三文鱼。
对熊是错过的晚餐，对鱼则是熊口脱险。
拔剑四顾心茫然。
在棕熊们大快朵颐的时候，我们就站在距离瀑布二十米开外的 Upper Fall Platform。这是一个完全架空的栈道平台，离地数米，打开厚重的铁门才能上去。棕熊叼了鱼穿过平台下方，如同擦着我们的脚底走过。大概在世界上，这是唯一一个可以让人类如此近距离地观察熊吃鱼的场景，而又不用担心自己也喂了熊的地方。
Lyra：拍熊并非易事，尤其是在细雨霏霏的天气里。我没带长焦镜头的遮光罩，还好随身有份 Katmai 公园的报纸，卷起来套着镜头，防止镜片沾水。机身只能靠我凑在跟前，用冲锋衣的帽子挡挡雨。一手护着镜头还不能用力碰，一手抓了快门线紧盯着熊熊吃鱼的动作准备按。夏季的阿拉斯加 11 点钟天还没黑，只要熊熊还不休息，我就简直挪不动回营地的步子。
Eric：架空的栈道总长几百米，上面有好几个拍熊的角度。那边 Lyra 端着相机拍鱼，我就像侦察兵一样巡视平台四周，寻找镜头感好的熊。熊们总是到处乱晃，有时从树丛里还会忽然钻出一只。我一旦找到好的角度，就要赶快飞奔到 Lyra 旁边，拽着她去拍我刚发现的熊。
三文鱼刚被熊叼住的时候，尾巴还在熊嘴边无谓地摇。不出半分钟，就看到鲜红的血顺着鱼身子流下来，鱼尾巴也慢慢地不动了。紧接着，棕熊用锋利的牙齿撕开三文鱼，露出深红色的鱼肉。
Katmai 的熊吃的都是 sockeye salmon（红鲑鱼），是三文鱼中的极品。与超市通常售卖的大西洋养殖三文鱼不同，sockeye salmon 体型较小，一条鱼通常只有 3-5 公斤重，肉质更瘦更紧实，也更加鲜美。
Lyra：在家里，我的拿手菜就是香煎三文鱼。即使在物产丰隆的加州，旺季（就是上个月啦）的 sockeye salmon 最便宜也要卖到 10 美元一磅（约 9 两）。几乎每个周末，Eric 都买来鱼让我做给他吃。而 Katmai 的成年棕熊一天能吃最多 100 磅鱼——这可是 1000 美元一天的消费啊！
血顺着鱼身子流下来。
现捕现杀的上等三文鱼刺身。
衔鱼疾走。
叼着晚餐离开狩猎场。
然而，并不是所有面对熊的时刻都如此安全。没了被铁门封闭的栈道，如果在路上偶遇熊，说不定就变成了心跳体验。
我们与熊最惊险的一次邂逅发生在第三天。上午，我们打算再访 Brooks Falls，刚刚从大路拐上去观熊平台的小径，Eric 就发现前面好像有个黑影。定睛一看，这黑影竟是一只巨大的棕熊，而且正沿着小径朝我们的方向走来！
Eric：平日里，Lyra 的眼神都远好过我，不过我却对熊十分敏感，常能在她之前发现熊。我们在 Katmai 的第一只熊就是我隔着树丛发现，而这只迎面来熊更是让我后怕——假如我没有看到这个影子，我们恐怕要和它来一个相隔 10 米的面对面。
我们立刻对视一眼，拍手制造声音此刻已经多余，只有退避三舍，两个人拉着手，一起小心翼翼地后退。迎面遇熊时，转身就跑是大忌。像狗一样，熊也喜欢追逐移动的目标，而它们不到十秒就可以跑完百米。所幸路口就在身后不远，而对面还有一个厕所。我们飞速躲进厕所，隔着门缝大气都不敢出，看到这只熊摇晃着屁股，慢慢往营地方向走去了。
狭路相逢的熊远走的背影。
营地边，沙滩上百无聊赖的熊。
转过弯，也许就会出现在眼前的景象。
“你看那只熊，它好像一条狗啊。”
在熊之外，Brooks Camp 还有公园里唯一一条公路，通向 Valley of Ten Thousand Smokes（万烟谷）。除非徒步，去往那里的唯一方式，就是乘坐一辆船运进来的退休校车。这条路长 30 公里，全程土路，且只有一辆车宽。当然，本来就只有一辆车，错车的问题完全不用担心。一路上还要过三条至少 30 公分深的河，要是连日阴雨导致涨水，游客也只好望谷兴叹。
1912 年，20 世纪最大的火山喷发发生在阿拉斯加半岛。Katmai 火山被炸毁，Novarupta 火山形成，喷出的巨量火山灰覆盖了 100 平方公里的区域，数万个火山喷气孔于地表出现，在 4 年后的科考时仍然喷发着烟柱，万烟谷由此得名。
沿着谷地边缘的一条小径，向导带着我们走近了独特的火山灰地貌。河流在上百米厚的火山灰地层中切割出峡谷；一百多年之后，苔原植物也开始在谷地边缘生长，慢慢把没有生命的火山灰变成有生命的土壤。
Lyra：因为在淡季前往，当天参团的只有我们两个人。一个司机一个向导，开着能坐 30 多人的大巴车带着我们。没有了其他游客在旁边，我终于可以尽情拍照，不用担心别人催促，看到美景还可以随时请司机停车。这个 VIP 私人旅游团真算是淡季的意外惊喜。
Knife Creek 与 River Lethe 在万烟谷中汇流。
河流与瀑布在火山灰地层中切割出峡谷。
曾经带来死亡的火山灰上长出了新的生命。
生命又会带来更多的生命。
Brooks Camp 除了帐篷营地之外，也有小木屋（200+ 美元一晚）和一个自助餐厅（30+ 美元一餐）。这里物资都要靠飞机运进来，价格贵也就在情理之中了。每天晚上，餐厅外面的公共客厅会燃起营火，大家围坐在客厅中央的大火炉边，喝茶烤火聊天。
有时大家正聊着，一开门就看到外面来了不速之客。一只熊妈妈带着熊宝宝从木屋门口大摇大摆地溜达过去。本来想离开的人也走不了了，一群人把厚重的木门打开一条缝，悄声目送棕熊母子消失在屋后的树林中。
类似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因为在 Katmai，熊拥有绝对的优先权，只要外面有熊，人就是有天大的事也不能出去。不管你是想从观熊平台上下来，还是想从餐厅出去上厕所，都要老老实实给熊让路。
人与熊的接触不仅对人危险，对熊也是致命的。熊的记忆力非常好，一旦有了攻击人的经历，就会重复这样的行为。因此万一类似事件发生，park ranger 就只能把肇事的熊杀掉。幸好因为来 Katmai 的游客都很小心，从 1982 年以来，就没有人或熊被杀的事件了。
Lyra：有时候我忍不住想，在 Katmai 的旺季，棕熊活动最频繁的时候，营地到 Brooks Falls 的小路将会是什么景象。这短短的 15 分钟路程，会不会因为不停遇熊躲熊，走上个把小时，甚至永远都过不去。这样一想，我们大概是选了最合适的时间。
棕熊母子在营地中散步。
河边大步游走的熊。
“有点困啊，要不要去睡一觉？”
Katmai 的夏季，每天都是熊的三文鱼盛宴和我们的视觉盛宴。
最后的最后，给大家推荐一款杀时间神器——Bearcam。每年 6 月到 9 月，这个摄像头会 24 小时不间断地对准瀑布，发回棕熊活动的实时画面。旺季里看着七八只熊一起立在瀑布上忙着捕鱼打架，萌得根本停不下来。
Bearcam 可以在http://explore.org找到。这个网站上有世界各地的网络摄像头，直播各种动物卖萌。Katmai 的 Bearcam 几乎总是http://explore.org的头条。（网址：Brooks Falls，视频在 YouTube，可能需要翻墙）
